(一)
空气中满满的都是微甜的花粉味,荡悠在工整如山水画的竹水镇,调的是墨绿的底色。神情矍铄的胡奶奶用方格子手帕捂着鼻子推开“吱呀”作响的两扇门,门脚湿润的泥土里长了一颗像花纸伞的小蘑菇,上面氲着浅浅的黑色墨点。胡奶奶打了一个喷嚏,用方格子手帕扇了扇裹在脸旁的被花粉挟持了的空气,“这叫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受得了哟,这些花要败了去才好呢。”胡奶奶抱怨说。
“你难道是想要四十年前的那个竹水镇。”在一旁剥着豆角的王婆婆不高兴地说,兀自低头去看跳转在指甲尖的豆角,“现在正是开花期,有些浓的花粉是很正常的,若是四十年前的竹水镇,没水没花,空气里尽是飘浮的渣滓,连一株草都不愿意扎根在竹水镇,那就是好?”
(二)
湿湿的青石板被硬硬的塑胶鞋底扣得“踢踏”作响,他将头仰得高高的,望着墨蓝色的天一直向前奔跑,他那薄薄的身子像极了摇摆在红木柜子上的不倒翁。带头的两个孩子指着他那两条腿说:“看呐,阿尤的腿像不像我们今天学的字母“O”。孩子们又找到了新的名词去形容阿尤的那双罗圈腿,“阿尤阿尤快些跑,跌进了河边的泥水塘,泥水塘里站不稳,哎呦哎呦滚下来。”
阿尤的耳边只有充满花蜜的空气轻轻摩挲他的耳廓,“呼呼呼——”
每次他经过竹水镇这条石板路的时候,躲在暗处的孩子便会“哄”一声围上来,对着阿尤唱他们新编的歌谣,竹水镇的孩子们每天繁冗的书堂学习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为阿尤那双罗圈腿编制不同的歌谣段子,呆在阿尤必定会经过的那条路上围困他。阿尤每天下去都会去孤儿院的岩心阿姨那儿,岩心阿姨,是从小照看阿尤的阿姨。
阿姨说,今天有爸爸妈妈来这里领回他们的新孩子,谁表现得好就能被带回去,他能得到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家。这是多大的奖励啊,孩子们都伸着手臂摊开手争着想要得到这巨大的奖赏,每一个在孤儿院的孩子都梦想着去自己的新家。阿尤是个乖孩子,他直直地坐在靠着桌子的小凳子上,睁大了他那如星曈的眼眸,有孤儿院的阿姨说阿尤的眼睛像极了浩瀚夜空里那颗明亮的星星。阿尤汗涔涔的小手里紧紧捏着已经发烫的糖果,他舍不得吃的溢着淡淡果香的水果糖,都是要送给即将要带走他的爸爸和妈妈的,不多不少,每个人三个,不准争不准抢。他们从坐得笔直的孩子们面前一一走过,最后停伫在阿尤的面前,阿尤粉扑扑的脸颊上方那双明亮的眸子望着他的爸爸妈妈,他看见他们笑了,那样慈爱怜惜的笑,他们问:“你叫什么名字啊?”阿尤用他那同样溢了淡淡水果香的声音回答:“阿尤,我叫阿尤。”妈妈用手摸了摸他浅浅的额发,她的手很温暖,并扬着微微的香气,不似阿尤手中的水果香,而是夏日里绿芽上的花苞挣开不可名状的桎梏后酣畅的花粉香味,阿尤想她出门时一定是为家里那摆在窗台边花盆里刚盛开的花浇了些水,手指尖拂过那片片花瓣,就像他每天早上起床都要从水盆里捧了水来灌给那长在树荫下的透着紫色颜色的小花,并用他的小拇指去轻轻触那还是小疙瘩的花蕾。他们走到岩心阿姨的身旁,他看见他的爸爸妈妈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向他扬了扬手,示意我们亲爱的男主角小阿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