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书生和红颜知己
通州城有红极楼,红极楼有梵香凝。
红极楼是通州城最大最好的妓院,梵香凝是红极楼最红最美的艺妓。艺妓卖艺不卖身,诸如红极楼的秀手神骰单春花,干杯不醉的紫蝴蝶,梵香凝则弹得一手好琴。
每日前来观看梵香凝弹琴的不下百人,上至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下至忙里偷闲的跑船挑夫。梵香凝的出场能勾得台下的人呼吸静屏、目不转睛。一尺台上,轻薄的青纱幕缓缓撩开,幕后出现了一个妙龄女子,女子徐徐向前几步,在一古筝前坐下,耸肩、抬臂、勾腕、掂指,悠扬的琴声便从她的手指下倾泻而出。梵香凝弹奏的《春秋变》,缓处如唧唧虫鸣,声声叹息;急处如秋风骤起,金铁铮鸣,再加上她恰如其分的一举手一晃首,琴声韵律扣人心弦。好琴!高潮处,台下总会有人禁不住拍案喝彩。
知府家李公子有钱有势,李公子从不与那些乌合之众同流合污,而是经常花上大价钱,包下梵香凝几个时辰,在梵香凝的厢房里单独听其弹奏《春秋变》。在通州城,舍得花上这么大价钱单独包下梵香凝几个时辰只为听她弹奏几个曲子的人委实不少,包括家境并不殷实的张生也想拥有这么一回。张生见识过梵香凝的琴技。那时候,他站在台下远远的一个角落。他听出了梵香凝琴声里的曼妙,心里啧喷暗叹。
这日,张生凑够了银两来到红极楼。在梵香凝的厢房里,梵香凝弹奏的依然是那曲《春秋变》。听着听着,张生却听出了琴声里的异样。他疾步走向梵香凝身后的一块屏风,掀开,赫然有一女子呈现在眼前。女子相貌平平,脸方,嘴略大,犹若村妇模样。女子一见张生,猛然一惊,手下琴弦猝断,发出“当”的声响。女子正不知所措之时,梵香凝走近,向张生道出了缘由。
女子是梵香凝的胞妹,名叫梵香玉。因为家道中落,负债累累,她们被卖到红极楼。梵香凝和梵香玉皆为贞烈女子,为保住贞洁,她们以死相抗,不愿沦为娟妓,更不惧于打手的皮鞭。红极楼老鸨见梵香凝明眸皓齿,宛若天仙,有倾国倾城之貌,只好从了她,应允其靠琴艺取悦客人。实际上,梵香凝琴艺平平,倒是其胞妹深谙琴艺,因而她们设计了一出瞒天过海之计。梵香凝每每上台演奏,弹的其实都是哑琴宾客所听到的,实是藏在屏风后梵香玉弹奏的琴声。
张生不解:“纵然你能瞒得过台下之人,又岂能瞒得住厢房里近在咫尺的听客?”
梵香凝冷笑:“你以为他们真懂琴吗?他们只是垂涎我的美色罢了。至于琴艺如何,又有准会像张公子一样认真聆听呢?”
张生又问:“那为什么不叫令妹亲自献艺?”
梵香玉抢声道:“以我这相貌,纵然琴艺高,也怕是会污了听客的耳,碍了他们的眼。”
张生摇头:“鲜花易枯,芳华易逝,琴艺又与外表何干?”
梵香玉不答,只一声轻叹。
推杯交盏三言两语间,张生已对她们萌生了好感。谈论琴艺时,张生与梵香玉竟有相识恨晚之意。
两个时辰即将过去,梵香凝察觉到他们脸上细微的变化,便暗示张生倘若有意,可为梵香玉赎身。
张生一脸窘迫:“在下家境贫穷,银两不够,要赎身,怕是要等一段日子。只是不知令妹意下如何?”
梵香玉闻言,低头不语,脸色泛红。梵香凝见状,微微一笑:“公子不必为钱烦忧,银两我有。”
梵香玉说:“姐姐你该不是认真的吧?我要是去了,姐姐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姐姐没了琴艺,姐姐将不再是艺妓了。”
“妹妹不是早就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吗?艺妓?单春花号称秀手神骰,不也输在男人的床上?紫蝴蝶干杯不醉,不也醉倒在别人的金钱之下?知府家李公子对我垂涎已久,以他的势力,我怕是再也难为艺妓了。艺妓与娟妓,又有什么区别?”
“那叫张公子为我们一同赎身吧,我们一起离开红极楼。”
梵香凝摇摇头:“我现在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那姐姐不是要一辈子在此待下去吗?”
“妹妹不必为我担心,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妹妹一样,遇上另一个张公子。今天你遇到张公子是你们的缘分,你同张公子走便是。”
事毕,张生用梵香凝的银两赎回了梵香玉的卖身契。梵香凝望着张生与梵香玉双双走出红极楼这烟花之地,欣然一笑。转身.又多了一丝忧伤。
次日,又是宾客云集。梵香凝同往日一样化了妆容,走到紫纱幕后。紫纱幕缓缓撩开。梵香凝徐徐向前,在古筝前坐下,耸肩、抬臂、勾腕、掂指,随即有琴声从她手下流泻而出。当然,琴声没了往日的韵律,一个个音符干涩逼仄。虽然还是同一曲《春秋变》,却再也听不出唧唧虫鸣、声声叹息,也听不出秋风骤起、金铁铮鸣。
张生与梵香玉坐在台下的角落,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正当他们面面相觑为梵香凝提心吊胆之时,却突然有宾客拍案喝彩,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