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厌花
清朝咸丰年间,在山东台州和石县之间,游荡着一个年轻的流浪汉,名叫徐清阳。这人除了闲逛,还有一项绝技:玩蝴蝶。他常在身上涂些白乎乎的药面,吹响一声奇怪的口哨,就会有成千上万只蝴蝶蜂拥而来,在半空中带着风旋转,转着转着就会变幻出花、鸟、鱼、虫和各种各样的野兽形状来。然后他大手一挥,蝴蝶又四处撒开,他操纵蝶兵蝶将的绝技总能博得围观者热烈的掌声,他也能赚上几个铜钱,但是,谁也想不到,他还把蝴蝶派上另外的用场。
临近年关,徐清阳不再表演玩耍蝴蝶的绝技了,成天在一个依山傍水的花家村里转悠。这花家村里有个叫花炳男的财主,仗着有钱有势,人多势众,常常欺负附近村民。这天,他坐上大轿,带上一班家丁,耀武扬威地到邻乡叶家村去收保护费时,徐清阳悄悄地跟在后面。
收费队伍来叶家村,花炳男下令在村头摆出一只红木箱子,鸣锣告民。徐清阳爬到村边的一个鸭舌状山坡上张望着。
锣声震得茅舍摇颤,鸡飞狗跳,村民敢怒不敢言,赶紧送来了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点滴碎银。而更多的村民出不起银子,只得给花炳男磕头求饶,哀求他宽限一段时日再如数补上。花炳男鼻子一哼,骂道:“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东西,别不识相,对你们叶家村人,算是网开一面了,你们说说,今年我来收过几次,只不过5次,别的村10次都有,好吧,你们交不起银子可以,但必须统统到我家去做苦役。”那些村民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被叫去做苦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村民们哭号着纷纷诉说苦衷,叫喊着没有活路了。花炳男耷着眼皮,说:“活不下去就跳河啊,河里又没有盖子,周围的河多的是,去死吧!”村民们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对天哭诉:“老天爷呀,你睁眼看看吧,花炳男把我们逼上绝路,我们只能跳河去死了!”说着各自朝河边走去。
这时,徐清阳“腾”地从小山坡上跳下来,把从山上捡来的石块一一分发给村民:“石块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把它揣在怀里,不怕你们沉不到河底!”村民们怔怔地望了望徐清阳,就拿着石块去跳河,那一潭清澈的小河,几十个人要一下子跳下去死在一起,场景简直让人看了心里发怵。花炳男奸笑道:“这帮穷鬼死了倒也干净,毁了这个村子以后干脆就做养猪场!”他又瞅瞅徐清阳,疑惑地问:“你这小子还真能见风驶舵,图个啥?”
徐清阳赔笑道:“小人只为事遂人愿,别无它求。”他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石块,恭恭敬敬地递给花炳男,说:“大人,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块,如果哪天你用得上的话……”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花炳男已抬手拍掉石块,气得七窃生烟,怒骂道:“臭小子,找死啊你,滚一边去!”
就在此时,村民们已来到河边,一个个纵身跳了下去。徐清阳说声“不好”,赶紧发出一阵奇怪的哨声,蝴蝶“呼”一声,组成一个“河盖”,竟把那些村民一个个从河面上托到岸边。接着,意想不到的怪事发生了:他们个个变得凶神恶煞,手举石块照着花炳男和一帮子家丁劈头盖脑猛砸猛打,还砸碎了红木箱子。花炳男他们怎么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被打得狼狈不堪,抱头逃出了叶家村。徐清阳也像怕惹祸缠身似的,跟着溜走了。
花炳男逃回府上,慌乱的心才算镇定下来。他反复琢磨也理不出个头绪。叶家村这些向来逆来顺受的村民,怎么跳过河后就敢玩命地反抗呢?堂堂一个横行乡里的财主竟被这群刁民殴打,传出去真丢人啊!于是责令总管家韩冬立刻带人去把那些刁民抓来。岂料韩冬已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去叶家村了。花炳男气得暴跳如雷:“你这个胆小如鼠的蠢驴,平时养你干啥吃的?看来你也要去跳河,只有这样,你的胆子就会与那帮子刁民一样变大了!”
“大人明理,言之有道啊。”徐清阳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眼前,递上石块,“看来小人的这些石块还真能派上大用场。”花炳男正在气头上,便命令韩冬拿着石块去门前河里了断。韩冬哪敢不从,接过石块去跳河了。花炳男为了发泄心里的烦闷和不快,便拿着长剑在后花园里一阵乱舞。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回到客厅问家丁韩冬去跳河了没有,家丁吞吞吐吐地回答:“报告老爷,他……跳到河里又被蝴蝶铸成的‘河盖’托上岸了。”“那他的胆子变了没有?”“变了,变得很大很大。”“那他去叶家村抓刁民了没有?”“他没去抓刁民,倒是抓了老爷您的……”“抓我什么了?”“这个韩冬,他抓了您的夫人……带您夫人一起私奔了。”
原来,韩冬早已和花炳男的老婆暗地私通勾搭成奸,刚才被花炳男逼着去跳河,跳下去又被“蝶盖”托上岸来。这一下他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变得凶巴巴的,手握石块闯进了花炳男老婆的房里,逼她收拾细软跟他出逃,对拦他的人挥石就砸……
花炳男瘫坐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傻愣了半天,轻声长叹道:“看来我也该拿着石块去跳河了,这还真被这个臭小子说中了。”
花炳男接过徐清阳递上的石块,扔到地上,“我不要一块石块跳到河里被托上来的,给我三块份量重一点的。”徐清阳又摸出两块石块递上,“这下保准你跳下去不会被‘蝶盖’托上来了,一路走好啊。”花炳男拿过三块石块,疾步奔向河去,众家丁一看主人想死,纷纷前来阻拦劝说,花炳男却把眼一瞪,扬了扬手里的石块,怒喝道:“你们谁再拦我,我就砸死谁!”徐清阳等众家丁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眼看着大财主跳到了河里,不一会儿,尸体也浮上了水面。
石县财主的死讯传到了府台大人陈海彪的耳朵里,他抚摸着下巴上的一绺山羊胡须暗笑了几声,然后兔死狐悲地拍案斥道:“堂堂府台大人的一个心腹兄弟,竟然会被一群刁民迫害致死,成何体统,来人呀,这桩命案本大人要亲自查办!”他带领近百名衙役马不停蹄地赶往石县,名义上查办命案,实则是来抢夺花炳男遗下的财物。身为府台大人的陈海彪虽然是花炳男背后的强大靠山,但两人都因争抢扣压搜刮的民财积怨甚深。把花炳男的遗财悉数装上车后,陈海彪转到河边花炳男已被捞上岸的尸体旁,幸灾乐祸地抚须讥笑道:“万贯家财,能带到棺材里去享用吗?”忽地,河边泛起涟漪,随着一阵风沙卷起,把陈海彪给裹住了,躺着的尸体摇晃着慢慢坐起又躺下了……片刻工夫,陈海彪抖落官服上的沙尘,神色更加得意:“是你家的财物,带进棺材还是你的,你就到阴曹地府里去慢慢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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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厌花(2)
衙役奉陈海彪之命装殓花炳男的尸体时,发现尸体的脸部被石块砸得面目全非,衙役知道花炳男是拿着石块跳河自杀的,可他为什么要砸烂脸面呢?陈海彪冷笑道:“大概是自觉作恶无数,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吧!”
他以谋害花炳男的罪名逮捕了徐清阳,下令绑上三块石块将其扔到河里。谁知徐清阳的身子尚未被抬到河边,蝴蝶已形成一股旋风,把徐清阳的身子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乍一看就像个庞大的蝶团。陈海彪忙命众衙役驱赶蝴蝶,众衙役哪敢怠慢,挥舞兵器乱拍乱砍,待到蝴蝶散尽,哪里还有裹在蝶团里的徐清阳!有的只是地上无数死蝶,陈海彪又命衙役把死蝶烧成灰烬。
吞噬大笔钱财,除掉心腹之患后,陈海彪又发淫威,命众衙役血洗叶家村。村民们尝到了上次反抗的甜头,再也不愿做忍辱含屈的顺民,个个操起棍棒、菜刀,誓死保卫家园。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官兵的对手,只抵抗了片刻工夫便败回村里。
眼看村民就要无辜遭殃,官兵正气势汹汹杀向村里,突然眼前冲出一只庞然大物,有人惊呼:“豹子!”只见从草丛中、茅舍后嚓嚓地窜出一头头牛犊似的豹子,见人就撞就咬,凶猛无比,吓得官兵四处散逃,个个脸色煞白。陈海彪坐在大轿上,掀帘一瞅,忙走出轿来,气急败坏地骂道:“笨蛋,那不是豹子,是聚成豹子似的蝴蝶,快用剑刺用刀砍用手拍!”他明白徐清阳还活着,卷土重来了,咒道:“臭小子,本官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可那些官兵极不争气,个个畏缩不前,谁也不愿打头阵。陈海彪情急之下,以府台大人的名义许下重诺:抓获凶手臭小子者,赏金百两。官兵这才凶残地在村里搜索起来。
忽然,茅舍顶上响起一阵大笑,徐清阳站起身来冲官兵喊道:“你们这些饭桶,真是白长了一个脑袋,你们知道在给谁卖命吗?这个府台大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看我揭开他的真面目!”他猛一挥大手,发出一阵奇怪的哨声,成千上万只蝴蝶急速飞来,这次它们没有变成豹子状,而是形成了一只只手,扑向陈海彪的脸,他本能地想用手驱赶,可是不行,蝴蝶太多了,有的钻进他的鼻孔,耳朵和嘴巴,恶心得他直想吐,最后蝴蝶形成了有力的巨手,慢慢地从他的脸上剥下一张皮膜来。众人再看那被剥掉皮的脸,天哪!这哪里是府台大人陈海彪,分明是跳河死了的花炳男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的原委还要从徐清阳的神奇蝴蝶说起。多年前,徐清阳原本是个前程似锦的秀才,却不料祸从天降,祖传田园被花炳男霸占,父母含屈而亡,他也被迫逃进山里,面对芳草凄凄,杂乱的山石和穿梭在树林中的蝴蝶,他万念俱灰,决意一死了之。他不想投河也不愿跳崖,就准备躺在地上静静地饿死。刚躺下时,他意识模糊,精神萎靡,可当无数只蝴蝶叮在他身上时,觉得像有一股子强烈的清醒剂洒进了大脑,一激灵,眼前顿时一亮,胸中涌出了豪气,猛地一挺身坐起来,蝴蝶飞走了。
他跳起身,热血沸腾,脑海中不断地闪出两个字:复仇!然而,他毕竟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懂些韬略,便没有草率行事,这些蝴蝶的奇效令他暗暗吃惊。他潜心研究,终于渐渐地悟出这些蝴蝶可能是沐浴天地和日月精华,历经了风雪雨霜的千锤百炼,孕育出了刚毅、叛逆的灵性。蝴蝶接触人体后,其灵性的气息会渗入人的穴道,浸蚀大脑各个神经气管,从而刺激人的意识,激发起被压抑住的反抗潜能。虽然那些神奇的蝴蝶接触每个人后都会产生奇效,但不同人的反应却迥然相异:正直的人是对压迫奋起反抗,而居心叵测的人都会恶欲膨胀,胆大妄为。徐清阳在山里还研制出了一种能操纵蝶兵蝶将的药面,使蝴蝶成了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变幻无常的防身制敌武器。
他深为叶家村的村民因长期屈辱地忍受被剥削压迫的欺凌而抱打不平,就想出让他们在跳河时接触蝴蝶,从而激起他们反抗意识的计策。之后,徐清阳再诱使韩冬跳河,使他变得色胆包天,明目张胆地拐走花炳男的老婆。而花炳男跳河却另有一番隐情。
原来,花炳男也不是个等闲之辈,他虽把府台大人陈海彪视作背后强大的靠山,但陈海彪利欲熏心,贪得无厌,花炳男虽然在面子上对他阿谀奉承,唯唯诺诺,但心里却对他恨之入骨,早想把他除掉了。花炳男利用跳河之机,使出封穴假死术,关闭穴道佯装跳河身亡,把陈海彪骗到身边,再用阴风沙尘障眼法杀死陈海彪,并毁其容,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个移身换位,然后自己戴上陈海彪的面膜,出神入化地替代陈海彪的府台大人身份。
花炳男机关算尽,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在对徐清阳下毒手时露出了马脚:只有花炳男知道要用三块石块跳河才能穿破“蝶盖”而被淹死,但对此一无所知的陈海彪却特意下令用三块石块绑在徐清阳身上。
徐清阳识破花炳男移身换位的伎俩,巧施蝴蝶隐身术从刑场脱身后,料定花炳男必然会去叶家村报复,就早早地埋伏在村中,待官兵杀入村里时,他运功召唤蝴蝶变成豹子窜了出来,“豹子”杀向官兵,被花炳男识破后,他干脆将蝴蝶变成巨手,揭掉了花炳男的假面具。
花炳男的阴谋败露后,官兵们不愿再为假主子卖命了,而要为主子报仇,捉拿花炳男。花炳男暗叫不好,便策马逃命。刚到村口,蝴蝶已变成一柄长剑,直刺他的咽喉,花炳男吓得滚落马下,官兵一拥而上把他绑了起来,为防他再施封穴假死术,愤怒的官兵和村民立刻挖了一个坑,把他活埋在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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