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缠身
一辆摩托车从马路左侧的岔路口突然冲出来,风驰电掣般地向程保通的福特车前方疾驶而来
从刘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程保通几乎无法按捺自己内心的喜悦,刚才刘主任那语重心长的话语仍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
程保通于25年前毕业于临渝大学经济管理专业,大学毕业后,就在本市市政府办公厅谋得了一个科员岗位。当年,他的许多同学都优先选择了外资企业,因为他们认为,外资企业不但工资较高,待遇优厚,而且还可以经常提供出国的机会。可是程保通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外资企业虽然待遇优厚,可是工作却未必稳定:外资企业大多足私人企业,而既然是私人企业,一切都要看老板的脸色行事。万一哪天老板看你不顺眼,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立刻让你滚蛋!到那时,再另寻工作可就麻烦了!还不如在政府单位里来得稳当,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保证一家人的衣食也是绰绰有余!如果运气好的话,将来再混个一官半职,岂不是就能够荣宗耀祖?
程保通本是一个诚实而谨慎的人,他压根儿就不会投机取巧,更不会溜须拍马,他一一直抱着这样一个传统信念:只要自己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迟早总会赢得领导的信赖!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他平时在单位里始终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论工作有多忙,任务有多艰巨,他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儿怨言。而对于办公厅领导的指示,他向来也都是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
他的勤奋终于获得了回报。在16年前,他被提升为正科级科员!虽然仍然是一名科员,手中也不曾掌握任何权力,然而毕竟已经成为了正科级。他曾暗自思量道,倘若是在县里,就相当于局长一级的官员了!
程保通当时不由得沾沾自喜,他憧憬着光明的未来。他预计,再过三五年,自己或许就可以被提升为副处级。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45岁就能够坐上处长的宝座了!
自那以后,他的劲头更大了,工作也更加努力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如愿以偿!
可是,他在科级的位子上居然一坐就是16年!
如今在市政府办公厅,他已经是资格最老的正科级科员了!由于他一向谨小慎微,从来都不曾犯过任何明显的过失,每年的年终考评他几乎都能获得“优秀”。可升级却总是与他无缘,每次升迁,机会居然都落到了其他人头上!许多比他晚来的年轻人都已经成为了副处级甚至正处级,唯有他仍然原地踏步,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却还坐在这科级的位子上!
程保通也曾寻思过其中的原因,反思过自己这许多年来的工作经历。自己的工作态度可谓是极度认真负责,自己的工作能力也并不算差,而且从来都不曾出过任何差错,为什么就是升不上去呢?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只知道认真做事,而不善于人情世故!而在官场上,做人是比做事更加重要的!
他发现,在市政府办公厅,有少数人并无过人的才干,工作能力也很平常,但却能够仕途通达、平步青云,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坐上正处级的宝座!因为那几个人深谙为官之道!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不必对政府负责,也不必对老百姓负责,而只须对顶头上司负责,只有顶头上司才能决定他们的前途和未来!在日常工作中,他们所遵从的并非是所谓的真理,而是领导的意向。事无巨细,他们都要仔细揣摩和猜测上级领导的意图。
程保通的妻子叫罗斯敏,22年前毕业于省城的河西大学艺术系,一直在临渝第四中学担任音乐教师。她也并非那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辈,但看到许多后来者居然都爬到丈夫头上,也不免抱怨丈夫的无能。
程保通也曾思索过,自己是否应该及时改弦易辙,尽量顺应市政府办公厅目前的生态环境呢?他也的确曾试图改变自己,试图颠覆自己原先的做人原则。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他的是非观和原则性都太强,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与错,真与假,理应是泾渭分明的,岂可混淆?他又怎么能够违心为之?他更不愿为了自己的升迁而逢迎拍马!
于是,他至今仍旧呆在原先的正科级位子上。
已经对自己的升迁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程保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已经开始变得花白的头发,暗自思忖,再过十来年,就算以正科级的职务退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最要紧的是,自己此生一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从来都不曾做过半点儿违背道德的事情!
他唯一感到愧疚的便是妻子。他觉得,妻子嫁与自己已经20年,非但不曾享过什么清福,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不曾戴过!尤其是四年前购买了南郊玫瑰园小区这套三居室的公寓后,多年的积蓄全部付了首付,此后每月还要付出高昂的月供。夫妻俩的工资本来就不高,现在经济情况就显得更加困窘了!
就在程保通对升迁之事万念俱灰之际,情况却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任的办公厅领导似乎有意在人事上进行某些改堇!
程保通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燃着一支烟,反复回味着刚才刘主任的话。他觉得刘主任似乎是在传递一种暗示。
厄运缠身(2)
刚才刘主任在谈话中似乎已经透露了这样的信息:为了顺应目前的经济形势,市政府领导已经决心在政府机构实施某些改革。尤其是在干部任免和升迁的问题上,应优先考虑才干和品德。刘主任对程保通的工作热情大加褒奖,对他历年来的工作成绩也作了肯定,最后还说道,像他这样既干练又清廉的干部,正是政府部门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
如此看来,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按照刘主任刚才的口气,不久之后,自己就可以晋升为副处级。既然领导层决心在用人制度上一扫陋习,那么,再过几年,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坐上正处级的宝座呢!
程保通沉浸于美好的遐想之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5点40分,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拿着提包,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临渝市政府位于淮海路上,而程保通的家则位于南门外的玫瑰园小区。他来到市政府楼下的停车场,坐进了自己的黑色福特车,沿着中山南路向南郊方向驶去。现在正是下班时分,马路上车水马龙,非常拥挤,程保通只好耐着性子,随着那甲壳虫方阵一般的车流缓缓向南蠕动着。
好不容易才出了城南门,不久就来到三里庙,这是一个十字路口,由此向西,只需卜几分钟便可以抵达玫瑰园小区了。这儿的车流量已经大大减少,程保通终于可以加大马力行驶了。
因为已经是城郊,公路两侧分布着广袤的绿化带。望着车窗外那万木吐翠的晚春美景,程保通此刻感到非常惬意,他的内心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中。想到指日可待的升迁,他几乎陶醉了,甚至于还有些飘飘然。想到这些,他情不自禁地加大了油门。
可就在他距离玫瑰园小区不足200米的地方,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摩托车从马路左侧的岔路口突然冲出来,风驰电掣般向程保通的福特车前方疾驶而来!程保通猛然惊醒,他立刻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险,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本能地急忙向右猛打车轮,福特车向右侧方向猛地转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程保通突然发现前方闪现出一个人影,他立即踩下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身影倒在了他的车前!
今天是4月23日,程保通压根儿也不曾意识到,他的厄运将从现在开始了。
程保通大吃一惊!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居然撞了人!只不知那人被撞得如何了?他慌忙打开车门,下车察看。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仰面朝天地躺在车前,已是一动也不动了。程保通快步上前,他一面摇动着那老妪的肩头,一面大声呼唤着。可是那老妪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反应!程保通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这位老妇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想必刚才撞得不轻!他伸出胳膊,轻轻抬起她的脑袋,却意外地感觉到她的头发似乎热乎乎湿漉漉的。他再低头一看,老妪脑袋下的水泥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摊鲜红的血液,而且正沿着她那下垂的头发流淌而下!
程保通顿时惊慌得犹如冷水浇身,几乎瘫软在地上!此刻,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行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很快,程保通清醒过来,他明白,不幸的事情已然发生了,躲是躲不脱了,也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他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那伤者的颈动脉,还算好,依稀还能够感觉到血管的跳动,然而那跳动却已经十分微弱了。程保通此刻的第一个意念便是,必须立即将伤者送医院抢救!万一这老妪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程保通立即拨打了120,继而又拨打了122公共交通报警服务台。
打过电话后,程保通默默地站在旁边,暗自思忖道,这老妪的脑袋似乎还在继续出血,该不会因流血过多而丧命吧?如果将她的脑袋略略抬高一些,或许就可以减轻出血的程度。于是,他立即从车上拿了个小枕头,轻轻塞在那老妪的脑袋下面。
此刻,那摩托车上的两个人也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或是恋人。刚才在和程保通的福特车遭遇的当口,那小伙子为了避免自己的摩托车与福特车相撞而采取了急转弯的措施,可是因为速度太快而被重重地摔倒在路边。但现在看上去那两人似乎并无大碍,只不过是皮肉受了些轻伤而已。
看到那两个男女,程保通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非这两个冒失鬼突然闯了出来,自己又怎么会发生车祸?按理说,他们理应承担主要责任!程保通是一个做什么事都非常认真的人,既然自己有车,平时就看了许多有关交通法规方面的书籍。他依稀记得,我国的相关法律规定了“紧急避险制度”。而所谓“紧急避险”就是指,为了使公共利益、本人或他人的人身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而不得已采取的损害另一种利益的行为。刚才自己的福特车在遭遇突如其来的摩托车时,倘若不采取猛打车轮的紧急措施,则必定会造成摩托车车毁人亡!而按照我国的相关法律法规,因“紧急避险”而造成损害的,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厄运缠身(3)
想到这里,程保通那紧张的心情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为了避免那摩托车手随时逃走,程保通立即掏出手机,将那摩托车的牌照拍摄了下来。紧接着,他又将那小伙子和那姑娘的容貌拍摄下来。他还告诉那摩托车手,不得擅自离开,必须等候交警的处理。
此时,一位路人大声喊叫起来。原来,他是那被撞老妪的邻居。据他说,那老妪叫赵玉玲,就住在附近的巷子里,是南郊红叶服装厂的一名缝纫女工,已于几年前退休。
几分钟之后,两名交警来到现场,一边向程保通和那摩托车手简单地询问事发前后的大致情况,一边进行拍照、测量等一系列勘查程序。须臾,救护车也呼啸着赶到现场,两名医护人员对伤者略做检查后,小心翼翼地用担架将伤者抬上了救护车。
只见一名医护人员与那两名交警小声说了些什么,一位身材魁梧的胖警官随即转身来到程保通面前,吩咐道:“由于至今尚未联系到伤者家属,作为肇事者,你应该随救护车前往医院,协助办理有关住院治疗事宜。”
程保通立即提出异议,他认为,按照我国道路交通法规的有关规定,似乎应该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既然如此,自己对这场车祸理应是不负任何责任的,而应该让那摩托车手随同救护车前往医院。
那胖警官朝程保通乜斜了一眼,眼光里充满了轻蔑,冷冷地说道:“究竟该由谁来承担责任,是由你说了算还是由我们说了算?—切都要等我们勘察完毕进行全面研究之后才能够做出最后认定。现在,你们双方谁都脱不了干系!”
程保通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咽了一口吐沫,无奈地上了救护车,而那摩托车手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他的对面。
这笔钱理应由那摩托车手负责才是,程保通立刻环顾四周,可是那摩托车手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于颅脑外伤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应使伤者尽快地得到救治,时间就是生命!因此,救护车迅速驶向离车祸现场最近的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
在第四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们立即对伤者进行了相关诊查。医生发现,伤者后脑右侧部位头皮出现大面积破损,一小块颅骨已经下陷。虽然局部出血已经暂时停止,但病人目前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医护人员岂敢怠慢?立即对伤口进行了清创、消毒、包扎等紧急处理,继而安排进行颅脑CT扫描。CT检查结果表明,伤者的大脑显示出一系列脑挫裂伤的病理表现,大脑区域已出现较严重的脑水肿,在大范围的低密影区域内出现了许多散发性的高密影斑点及斑片,而该高密影则意味着伤者脑内已经有大大小小的出血灶了。那些出血灶必须立即进行手术处理,否则病人随时会出现难以控制的颅脑大出血,其后果将会危及生命!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跑到医院,他就是伤者赵玉玲的儿子,刚刚从邻居那儿得知母亲出了车祸,这才赶来。那人大约三十余岁,中等身材,体格强壮,皮肤黝黑油亮,说起话来粗声大气,一看就是个粗人。
那壮汉来到医院后,从护士那儿得悉了母亲目前的大致情况,便径直来到程保通面前。他两手紧握着拳头,愤怒地凝视着对方,眼光中似乎蕴含着万丈怒火。他沉默了片刻,继而恶狠狠地问道:“我母亲就是你撞的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
于是,程保通便将事故发生的大致情况又说了一遍,他最后解释道:“其实,这场事故的责任人并不是我,按照我国道路交通法律法规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程保通话犹未了,那壮汉就非常粗暴地打断了他,继而声色俱厉地大声吼叫道:“我才不管什么法律法规,我只知道是你的车撞倒了我的母亲,你和那摩托车手都休想脱了干系!若是我母亲治好了便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将唯你是问!”
正在此刻,医生走了出来,将伤者的大致情况向众人介绍了一遍,并建议立即进行开颅手术,而那位壮汉也毫不犹豫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医生说,手术费至少需要三万元,而且必须立即交钱,以便连夜进行手术,否则,病人可能随时因为颅脑大出血而死。
可是,这笔钱究竟该由谁出呢?
程保通思忖道,按理说,这笔钱理应由那摩托车手负责才是。他立刻环顾着四周,可是那摩托车手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那年轻人明明还站在自己身后,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程保通顿时如梦初醒!那小伙子根本不愿意付这笔手术费,他已经逃掉了!他大概是乘伤者家属签字的当口溜之大吉了!
程保通心里突然没有了主张。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三万元的手术费本来是不该由自己支付的。可是,如果自己不支付,又该由谁支付呢?难道由伤者的儿子支付?程保通朝那壮汉瞥了一眼,那壮汉正对他怒目而视,而且,他的双手正紧握着拳头!
此刻的程保通心乱如麻!他继而暗自思索道,倘若自己不出这手术费,伤者便无法进行手术。而按照刚才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伤者就随时可能因颅脑大出血而死!到那时,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虽然按照我国交通法规的有关规定,自己似乎不应该对这起车祸负责,然而那老妪毕竟是倒在自己的车下呀!自己又岂可袖手旁观呢?况且,万一伤者家属闹到自己单位,说自己是见死不救,将不可避免地造成极坏的影响!自己目前正处于升迁的关键时刻,决不可发生任何意外!算了,自己也只好自认倒霉暂且支付这笔钱了!反正日后交警应该会做出公正的裁决的!而且,相对于自己未来的大好前程,这区区三万元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厄运缠身(4)
于是,程保通不再犹豫,他掏出手机,让妻子立即送三万元人民币来医院。
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妻子不断地抱怨他,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居然撞伤了人!目前还不知道那老太婆今夜的手术是否顺利,万一那伤者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日后留下了后遗症,那可怎么好呢!现在谁都知道,如今的医院便是那贪婪的钱老虎,多少钱才能够填满那虎口呢?
程保通反复安慰妻子,说这三万元只是暂时垫付而已。待交警队查明真相后,必能分清青红皂白!可是妻子仍然是疑虑重重,她对丈夫的说法将信将疑。她小声嘀咕道:“既然按照有关法规应该由那摩托车手来承担责任,你为什么又要主动支付那三万元的手术费呢?出手的钱便犹如那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够收得回来吗?”她继而又抱怨丈夫不曾看好那摩托车手,在关键时刻,怎能让那家伙溜之大吉呢?
妻子终于不再抱怨了,她已经累了,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可是程保通却仍旧无法安睡。下午出了车祸后,他本来就无比懊恼,再加上妻子不停的唠叨,更使得他心烦意乱。他觉得心头就好比有一块千斤巨石压着,简直就喘不过气来!
他转而想道,妻子的担忧也不是全无道理呀!即使是交警部门在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上将全部责任都归之于那摩托车手,但如果那小伙子真的已经逃往尺涯海角,又到哪儿去讨回这三万元呢?如此看来,昨天傍晚在医院轻易支付那三万元,的确是过于鲁莽而欠考虑了!
可是再仔细想想,他似乎也并没有错呀!毕竟目前正面临升迁的紧要关头,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出头的机会,如此关键时刻,决不能够出任何差错!万一惹恼了那赵玉玲的儿子,到市政府来大吵大闹一番,必将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因此,自己昨天采取息事宁人的姑息策略还算是正确的。
可是,万一那三万元钱真的要不回来,咱己又怎么向妻子交待呢?自从四年前购买了这套公寓之后,家中经济常有紧迫之感。尤其是去年儿子考取了省城的河西大学医学院之后,每年的学杂费及生活费都需要将近二万元左右,程保通更感到捉襟见肘。目前,虽然家里的存折上还有3万元左右的存款,但那都是妻子平时节衣缩食,一块钱一块钱地节省下来的,是给儿子上大学用的。
程保通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子,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愧疚!
他决定,明日上午就去交警部门,让他们尽快出具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只要交警部门认定该事故的责任全部由那摩托车手承担,自己就没有任何责任了!不但无须再继续交钱,而且还可以将昨天已经交出的那三万元讨回来!即使是赵玉玲的儿子蛮不讲理,他也将师出无名了!
翌日上午,市政府机关召开科级以上干部大会,程保通岂敢擅自缺席?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会议厅的一个角落里,独自想着心事。会议上的内容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里全都是昨日车祸的事情。
散会时,已经将近11点了。程保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即上网查阅道路交通方面的有关法律法规,很快就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法律条文: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规定,在因为紧急避险而发生交通事故的情况下,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看着条文,程保通心中顿时感到无限宽慰!这个条文无异于尚方宝剑,根据此项规定,对于昨日下午发生的交通事故,自己的确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程保通随便捏造了一个借口离开单位,驾着福特车,兴冲冲地来到南郊交警大队,很快就找到了昨天处理车祸的那位胖警官。
程保通首先作了自我介绍,继而将伤者赵玉玲在医院的大致情况告诉了胖警官。接下来,他就振振有词地提出自己的主张: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全部民事责任。因此,自己昨晚垫付的三万元手术费理应由那摩托车手偿还。
胖警官凝视着程保通,面孔上依稀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继而以一种略带嘲弄的口吻说道:“可是,根据我们的现场勘查,你似乎也不能够置身于事外呢!”
“此话怎讲?”听得此言,程保通不由得顿时紧张起来!
只听那胖警官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正如你所说,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可是,那必须要有一个前提:你在该事故过程中必须没有任何过错。而据我们对现场的勘查,你并非没有任何过错,你当时正处于超速行驶的状态,因而你也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
程保通立刻激愤起来,他大声嚷嚷道:“这根本不可能!我开车已经8年,从来就不曾超速!你凭什么说我超速呢?你的证据何在呢?难道现场附近有测速仪?”
那胖警官并没有丝毫的激动,他仍1日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现场附近并没有任何测速仪,然而你的福特车在现场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刹车印痕。你既然是一名老司机,你就应该明白,刹车印痕的长度与车速之间是有一定关联性的,而且是平方的关系。一般而言,制动拖印的长度取决于车速以及地面的摩擦系数,有统一的公式可以计算。既然车祸现场是水泥地面,其摩擦系数应为0.7。根据我们的计算,你当时的确已经超速了!”
厄运缠身(5)
胖警官立即在电脑里调出了相应的计算结果。
看了电脑里的相关数据,程保通顿时呆若木鸡!他涨红着脸站在那儿,急切之下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程保通终于使自己镇静了下来,他实在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否超速了,似乎并没有明显超速,但根据刹车印痕的计算,却又已经超速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努力思索着其中的缘由。突然,他明白了!既然车速与地面的磨擦系数有关,则理应与车轮胎的摩擦系数也有关,而且是平方的关系!自己那福特车的车轮胎已经很旧了,早就应该更换了,可是为了省钱,自己总是一拖再拖,至今仍然未曾更换,谁知道竟因此而惹祸了呢?
程保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解释道,既然在计算车速的公式里有地面摩擦系数这一项,则理应也加入车轮胎的摩擦系数这一项。自己的车轮胎已经很旧了,摩擦系数必然变小,这才是刹车印痕拖长的真正原因啊!
可是,那胖警官对于程保通的解释却完全不予理会。他强调道,警方一直是按照上级规定的统一公式进行相关计算,绝不会因人而异!而且他告诉程保通,虽然警方至今尚未确定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结论,但已经有了大致的意向:程保通与那摩托车手应该各负50%的责任。
程保通仍然试图辩解,但尽管他说得口干舌燥,却完全无济于事。看来,警方已经有了定论。
胖警官还告诉程保通,据初步调查,那摩托车手叫马志远,今年24岁,是南郊农贸市场的一个鱼贩子,就住在三里庙附近的马家村。
程保通无比沮丧地离开了交警队。他暗自思忖,如此看来,那三万元钱是难以索回了!不但如此,倘若那赵玉玲的病情再发生其他变故,说不定还要继续花钱呢!
已经是正午时分,程保通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饭店,要了一碗阳春面。他一边吃着面,一边思忖,午饭后应该立即去医院看一下,倘若赵玉玲在手术后已经清醒过来,最多再有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可以出院了。即使是今后还需要进行某些后续治疗,可能还需要再花一些钱,估计至多也不过二三万元吧?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离开了小饭店,程保通便驱车前往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他走进外科病房大楼,乘电梯来到位于11楼的颅脑外科病房,立即向护士站的护士们打听赵玉玲昨夜手术后的具体情况。
一位值班护士告诉他,赵玉玲昨夜已经接受了开颅手术,由于颅内损伤情况比较严重,手术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直至凌晨3点多钟才下手术台,如今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药物治疗呢!
程保通随即来到走廊西头的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门,他远远望见一个病人正躺在室内的病床上,显得很瘦弱的样子;她面色苍白,脑袋被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着,身上则插满了各种管子,床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仪表电器。程保通不由得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暗自思念道,正所谓“人生无常”,好端端的一个人,刹那间居然就变成了如此模样!虽说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那冒失的摩托车手马志远,但赵玉玲毕竟是倒在自己的福特车下呀!
他试图推门进去一睹究竟,但旁边的一位护士阻止了他。因为病人目前尚处于危险期,外人不宜随便进入,以免引起意外感染。那护士还告诉程保通,赵玉玲手术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至今尚未清醒过来。
程保通闻言后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赵玉玲接受手术后便可以立刻清醒过来,谁知道她至今仍然是昏睡不醒呢?他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此刻最为担心的问题便是,赵玉玲究竟还有没有生命危险呢?万一她不治身亡,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不知还要花多少钱才可以将此事摆平呢!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夏天本市淮海路上发生的一起车祸,一辆大客车撞死了一个中年女人,最后被法院判赔57万元人民币!倘若交警部门真的确定自己要承担50%的责任,而且比照去年那起车祸的处理结果,则自己就必须付出28.5万元的巨额赔款!可是,家里的存折上只剩下区区三万元,到哪儿去筹集这一大笔钱呢?想到这一点,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程保通立即向那护士打听,病人现在的生命体征如何?为何至今仍然昏睡不醒?究竟何时才可以醒转过来呢?
护士告诉他,医生昨夜开颅后发现,病人颅脑已出现较严重的脑挫裂伤,软脑膜已被撕裂,部分脑组织发生破损、出血,而且损伤范围已经波及某些神经核团及脑室结构,并引起了弥漫性脑肿胀。虽然经手术处理后,病人已基本消除继续出血的危险性,但脑组织水肿一时间尚难以彻底消除。因此,目前尚不可预测病人究竟何时才能够清醒过来。不过,目前正采取静脉滴注甘露醇、抗生素等一系列治疗措施,一方面降低脑压,一方面杀菌消炎,希望能够尽快使病人情况得到改善。据那护士估计,按照目前情况,病人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乐观的话,二三天之后,病人或许会清醒过来。但究竟会不会留下某些后遗症,则不得而知了。
正在此时,只见另一位护士拿着一摞账单从护士站匆匆走了过来。她来到程保通面前,朝他看了一眼,继而冷言冷语地问道:“你就是那肇事司机吧?你昨日交付的三万元钱已经全部用完了,这是账单。你必须立即继续交钱,否则明天就要停止治疗!”言毕,那护士将一张账单塞到程保通手中。
厄运缠身(6)
程保通朝那账单看了一眼,那上面密密麻麻地一行行数目字,他一时也看不太明白。他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嗫嚅着小声问道:“可是,再交多少钱才算够呢?”
“病人目前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按照现在的治疗情况,每天的治疗费用都要超过3000元,你至少要再交3万元才行吧!其实,这3万元也维持不了多少日子的。”
那护士已经离去了,程保通拿着那账单,茫茫然地站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程保通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赵玉玲,他每次都会走到病床边,拉着赵玉玲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希望会发生奇迹,希望赵玉玲会突然睁开眼睛
从医院出来,程保通思索道,既然交警部门已经初步认定,对于昨天下午的车祸,自己与那摩托车手马志远应该各自承担50%的责任,而且赵玉玲的治疗还需要继续交钱,则理应由马志远与自己共同分担,凭什么让自己独自承担呢?因此,必须上门去找那马志远,岂可便宜了他!
他驱车来到三里庙附近的马家村,很快就找到了马志远的家。那是一个较小的院落,房屋看上去已经非常破旧,围墙外遍地长满了杂草。可是遗憾的是,那院门上却是铁将军把门!程保通拼命敲门,并大声呼喊着,可是根本就无人应答!程保通不由得有些儿心慌意乱起来,这马志远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难道真的是已经远走他乡?
程保通立即向附近的邻人们打听马志远的有关情况。邻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马志远父母早亡,他至今也不曾娶妻,家中只有他独自一人。他平时并无任何固定职业,每日在南郊农贸市场里贩卖些鱼虾以维持生计。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村民们都不曾看到过他!据邻人们介绍,马志远平时喜欢赌博,但仅仅是小赌而已,输赢不过几十元钱,他几乎每晚都要到隔壁邻居马大毛家里搓麻将。但昨晚他却不曾去马大毛家,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更加令人不解的是,今天上午连农贸市场上也不曾有人见过马志远的踪影!
程保通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估计,那马志远很可能已经溜之大吉了!他随即想起,那小子不是还有一个女朋友吗?通过她或许可以了解到马志远的下落!于是,他立即向众人打听马志远女朋友的情况。
根据村民们提供的线索,程保通来到了不远处的田家庄,找到了马志远的女朋友田丫丫,她正是昨日下午与马志远共骑那辆摩托的年轻姑娘!可是令程保通沮丧的是,田丫丫明确告诉他,马志远已经连夜逃往南方去了,估计是在深圳。但至于其确切地址,她也不知道。
程保通总算是明白了,马志远为了逃脱罪责,已经亡命天涯!而且,近期之内大概是不可能回来的了!既然如此,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只好由自己独自承担了!
其实,程保通也曾产生过这样的极端念头:如果现在自己索性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干脆不再继续付钱,又能怎么样呢?毕竟自己已经付出了三万元手术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倘若赵玉玲在最近几天里慢慢醒转过来,最多再花上四五万元吧?加上已经付出的手术费也就是八万元左右。即使是赵玉玲的家属今后把自己告上法院,即使是交警部门最后认定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必须承担50%的责任,自己也只需再付出一万元,怕什么呢?现在是法制社会,难道赵玉玲的家属还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成?
至于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虽然那混帐马志远已经溜之大吉,赵玉玲的家人们难道就不能垫付一些儿吗?凭什么必须让自己独力承担呢?要打官司,就奉陪到底好了,谁怕谁呢?
可是程保通立即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真的拒绝继续付钱,万一赵玉玲的儿子真的拿不出钱来,医院方面就很可能会中断治疗!倘若那赵玉玲因中断治疗而死亡,自己所要承担的就不再是区区几万元的后续治疗费了,而是高达28.5万元的死亡赔偿金!如此看来,中断治疗是万万不可以发生的!
况且,赵玉玲的儿子看样子是一个粗莽之人。这样的人,什么样的糊涂事情做不出来呢?倘若他一怒之下跑到市政府大门口去大吵大闹一番,指责自己非但肇事伤人,而且见死不救,岂不是大大有损于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呢?更何况现在领导上已经对自己青睐有加,正处于升迁前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允许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呢?
想来想去,程保通最后认为,现在决不能出任何乱子,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而至于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该承担的就必须承担。
但是,如何才能够说服妻子呢?程保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今天是4月28日,赵玉玲接受颅脑手术后已经过去了五天,她于三天前从重症监护病房搬到了脑外科普通病房。
为了确保病人能够维持及时的治疗,程保通在手术后的翌日又付出了三万元钱。他心里非常明白,尽管病人已经离开了重症监护病房,但现在每天的治疗费及医药费仍然超过千元,这区区三万元又能维持多少时日呢?
手术后的头两天,赵玉玲的体温曾一度有所升高,最高曾达到39.5度,程保通不免为此而惴惴不安,他担心赵玉玲会不会因为颅脑严重感染而丧命。护士安慰他道,这是由于伤者在遭遇车祸时,颅脑外伤引起的局部细菌感染所致,在进行恰当的抗生素治疗后,病人的发热状况理应会逐渐好转,体温也会接近于正常,倘若不发生其他意外,近期内患者生命当无大碍。
厄运缠身(7)
正如护士所预料的,近两天,病人各方面的生命体征已经趋于稳定,呼吸、心跳、血压等各项指标也都基本恢复正常。可是令程保通感到头疼的是,赵玉玲目前仍然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程保通也曾多次问过护士,既然病人各方面体征已经趋于正常,为什么至今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呢?护士告诉他,由于病人在车祸中受到的脑挫裂伤比较严重,广泛的脑水肿至今仍未彻底消除,目前正采用甘’露醇进行脱水治疗,希望不久后会逐渐好转。
对于程保通而言,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赵玉玲究竟何时才可以彻底苏醒过来?倘若她能够在近期内苏醒过来,即使再维持一段时间的后续治疗,只要不留下明显的后遗症,所花费的金钱也应该是有限的,自己不妨找朋友们东挪西借一下,或许还能够承扒。但万一她再继续昏迷,那可怎么办呢?多少钱才可以填满这医院的血盆大口呢?
程保通简直不敢想象其后果!
这一段时间以来,程保通每天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默默祈祷,但愿今天赵玉玲能够苏醒过来!
程保通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赵玉玲,他每次都会走到病床边,拉着赵玉玲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希望会发生奇迹,希望赵玉玲会突然睁开眼睛。可病人根本毫无反应,至今不曾呈现出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她始终是双目紧闭,一如既往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由于赵玉玲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为了维持病人生命,必须提供一定的营养,而仅仅依靠静脉滴注葡萄糖之类的营养物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自手术后的第三天开始,医生就为赵玉玲插入了鼻饲管,开始给病人喂食。按照医生的指示,将牛奶、米饭、鸡蛋、肉类、蔬菜、果汁、植物油等各种营养成分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用搅拌机打碎,制成匀浆,通过鼻饲管输入病人胃中。医生说,鼻饲管喂食不但能够给病人提供充足的营养,而且还能够保护其胃粘膜,防止胃出血。
护上还提醒程保通,由于病人长期卧床,其身体的某些部位长时间受压,容易产生褥疮。特别是某些缺乏脂肪的部位,如枕骨粗隆处、肩胛部、肘部、脊椎隆突处、髋部、骶尾部、足跟等部位,必须重点加以关注和照料。而一旦发生大面积褥疮,则会产生继发性感染,其治疗将会非常麻烦。因此,家属在护理时必须做到‘五勤’:勤翻身、勤擦洗、勤按摩、勤整理、勤更换,一般每两个小时就必须翻身一次。
程保通暗自思量道,这项任务理应由患者家属承担才是,他有好几次曾试图向赵玉玲的儿子提出此事,但他终究未敢开口。他思索道,既然赵玉玲是被自己的车撞伤的,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求其家属做这做那呢?无奈之下,程保通只好花钱雇用了两名护工,24小时轮流值班,对赵玉玲进行日常护理。
赵玉玲的亲友及邻居们也常来看望她。从他们的口中,程保通也得知了赵玉玲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
赵玉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年轻时就成了寡妇!
她的丈夫叫许旺才,是临渝市某运输公司的一名大货车司机。当初许旺才与赵玉玲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婚后几年的生活虽然并不算富裕,但夫妻俩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也还算红火。只是好景不长,在婚后第六年的夏天,许旺才一次去广西拉货时突然遭遇暴雨,他驾驶的大货车不幸坠落山崖,许旺才当场殒命。当时赵玉玲年仅26岁,而她的儿子许大年刚满4岁!为了使年幼的儿子不至于受到委屈,赵玉玲决定此生不再嫁人,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儿子抚养成人。于是,她进入了《红叶》服装厂,成了一名缝纫女工。
作为一名缝纫女工,收入自然低微。于是赵玉玲拼命工作,她不放过任何加班的机会,希望能够尽量多挣一些钱,给唯一的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可是许大年却不争气,自幼生性鲁莽,脾气暴躁,刚上高一时便闯下了大祸:一次与同学们打群架,他居然一木棍砸在一个同学的头顶心,令那同学当场毙命!于是,许大年进了少年管教所,直至21岁才被放出来。由于学历低,而且还有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许大年在社会上很难找到理想的工作。况且他生性疏懒,放荡不羁,从不愿意受人管束,所以一直不曾有过正当职业,主要依靠母亲的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像这样的无业游民,哪家的姑娘肯嫁与他?因此他至今仍是光棍一个。听邻居们说,他有时也在农贸市场批发些水果之类,在街头巷尾摆摊贩卖,赚些零花钱。
了解了赵家的境况,程保通的思想负担越发沉重了!他暗自思量,倘若赵玉玲一命呜呼,自己不但要赔付高额的死亡赔偿金,甚至于还要承担许大年今后的生活费用呢!像他那种人,岂会轻易放过自己呢?
车祸发生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可是赵玉玲仍然不曾清醒过来!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程保通驱车前往第四人民医院,他一路上暗自祈祷,但愿今天会发生奇迹,赵玉玲能够清醒过来!
当程保通垂头丧气地来到赵玉玲的病房门口时,惊讶地发现病房里面竟然挤满了穿白大褂的人!他顿时感到心慌意乱,不由得暗自猜测道,难道赵玉玲的病情发生了某种突然的变化?否则怎么会聚集这多的医护人员呢?她该不会是已经死亡了吧?想到自己即将要支付那巨额的死亡赔偿金,他不由得顿时汗流浃背、双腿打颤!
厄运缠身(8)
程保通快步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病床旁边心电图仪的屏幕上仍然显示出规律性的心跳曲线!他立即明白了,赵玉玲还不曾死,充其量只不过是病情有所加重而已!
原来,昨天夜里护士发现,赵玉玲体温突然升高。经医生检查后,初步确定为急性肺部感染。后来据医生介绍说,肺部感染乃是昏迷患者经常发生的一种并发症。这主要是因为,昏迷患者的咳嗽反射受到明显的抑制,排痰变得困难,因而经常会吸入一些含有各种致病菌的口腔及咽喉分泌物,从而容易导致细菌在下呼吸道及肺部集聚,继而引起肺部感染的发生。如果不迅速进行处理,则可能诱发呼吸衰竭、心力衰竭甚至于多脏器功能的衰竭,最终可能导致病人迅速死亡。鉴于这种情况,脑外科医生在邀请内科及呼吸科医生会诊后,决定采用强力抗生素进行治疗。医生告诉程保通,赵玉玲目前的肺部感染情况尚不算严重,估计很快就可以得到有效控制。为了避免病人再次发生肺部感染,今晨已经为赵玉玲进行了气管插管手术。
至今为止,程保通先后交给医院的医药费已经达到6万元,再加上一开始付出的3万元手术费,他总共已经付出了9万元人民币!其中的6万元是家里原先的存款,而其余的3万元则是他向朋友临时借来的。程保通每日计算着医院里的各项开销,他算计着,倘若那赵玉玲仍继续处于昏迷状态,不久后,医院方面又要催促自己交钱了,那真是个无底洞啊!
怎么办呢?程保通简直是伤透了脑筋!他想,实在不行,就干脆将自己的福特车卖掉算了。这辆车是8年前购买的,当时曾花费了13万元人民币,现在已经很1日了,最多也只能卖个二三万元吧?可是,这点儿钱在医院里又能顶什么用呢?
而且,那许大年也决不是个省油的灯!几天前,他居然向程保通提出,由于他每天都要来医院陪伴母亲,不能再去街上卖水果了,他要求支付所谓的误工损失费!
一开始,程保通曾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可是许大年三番五次地来找程保通的麻烦,而且态度越来越强硬!后来他居然扬言,倘若再不给钱,他就要去市政府找上级领导给评评理。无奈之下,程保通只好给了他一千元。
无独有偶,那两名护工也趁火打劫!
几天前,医生通知那两个护工,由于赵玉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进行自主排便,因此必须加以人工辅助。也就是说,每隔两天,必须用手指从病人肛门中将粪便抠出。那两个护工认为,这已经超出了一般护工的工作范围,必须另外增加报酬。程保通无奈,只好允诺每次排便另加30元。
想象未来,程保通几乎绝望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跌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可是,日子仍然要继续过下去,自己也必须继续坚持下去。赵玉玲不能死,否则自己就要承担更为沉重的债务。因此,必须继续筹钱,继续支付赵玉玲的医药费用,希望她能够尽快清醒过来!
可是,到哪儿去筹钱呢?他突然想到了一幅画。
6年前,程保通的父亲临终之前,曾将一幅画交给了儿子,那是程家的祖传之物。那幅画是着名海派画家吴昌硕所作,名日“兰石图”。程保通想,如果实在无法,就只有将那画卖掉了!
可是父亲临终前曾再三关照,此画乃程家的传家宝,决不可出售,必须一代一代传下去!倘若自己擅自卖出,岂不就成了程家的不肖子孙?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罗斯敏突然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意识,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最彻底的办法就是,趁早结束那植物人的生命
今天是5月20号,星期天,程保通不用上班,他早饭后就直接驱车前往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
他来到赵玉玲的病床前,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突然间,奇迹发生了!赵玉玲竟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程保通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持续昏迷将近一个月之后,病人终于苏醒过来了!
程保通立即奔往医生值班室,将这一喜讯报告了值班医生。医生及时来到赵玉玲的病房,发现病人果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可是程保通注意到,医生的面孔上似乎并未显示出任何的喜悦。
在进行一系列的相关检查后,医生摇了摇头,继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告诉程保通,其实,病人并没有苏醒过来,只不过是从原先的昏迷状态转变为现在的植物状态而已。
程保通感到不解,既然病人在自己的呼唤下已经睁开了眼睛,即使尚未达到完全的清醒状态,其病情也理应有了明显的好转!
医生继续解释道,赵玉玲遭遇车祸,其颅脑受到剧烈撞击,中枢神经系统严重受损,从而导致意识丧失而处于昏迷状态。然而,昏迷状态并非是一种可以长期存在的终极状态,一般会持续几天到一两周,甚至于一个月。某些昏迷患者可以清醒过来,但另一部分昏迷患者则会转变为植物状态。
所谓的植物状态就是指觉醒状态与认知功能的分离。患者能够睁眼,有睡眠和觉醒的周期,貌似清醒,但却不能执行任何指令。刚才赵玉玲虽然睁开了眼睛,但她却不能执行任何指令,也没有显示出任何认知功能,所以可以判断,她目前是处于植物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
厄运缠身(9)
听到医生的言论,程保通大惊失色!倘若真的成了植物人,那可怎么办呢?他思索了片刻,继而问道,植物人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脑死亡呢?
医生回答道,植物人和脑死亡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脑死亡患者没有自主呼吸,需要依赖呼吸机来维持生命。而植物人则可以自主呼吸,甚至于心跳、血压等功能也都可以维持正常。最明显的区别是,脑死亡患者不可能再度清醒过来,而植物人的下丘脑及脑干功能大体存在,部分患者经恰当治疗后有可能完全清醒过来。而至于究竟何时才能够完全清醒过来,则不可一概而论。有的植物人在几个月之后会清醒过来,而有的植物人则可能长期处于植物状态,甚至于长达十余年之久。只要提供充足的营养支持和其它某些必要的条件,原则上,植物人完全可以长期存活下去。
程保通听后,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他终于意识到,只要赵玉玲继续长期维持这种植物状态,他就将继续承担永无止境的巨额医药费!
他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当天夜里,程保通夫妇二人久久未能入睡,他们已非常明白,只要躺在医院里的那个植物人一天不死,他们就要继续支付那永无止境的巨额医药费,他们将会倾家荡产,被吸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程保通大致计算了一下,根据目前在普通病房里的消费水平,赵玉玲平均每天需要支付的医药费大概为1500元左右,因此,她每月的开销将达到45000元!这还不曾计算那两个护工的工资和付给许大年的所谓误工补贴!既然如此,倘若赵玉玲再继续存活一年,就要花费大约60万元人民币!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她在一年内会死去。据医生说,只要提供充足的营养支持和其它某些必要的条件,原则上,植物人完全可以长期存活下去。万一赵玉玲再活个三年五载的,所需的医药费将会高达几百万元的天文数字,那可怎么办呢?
程保通不敢再想下去了!
罗斯敏反复抱怨道,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对赵玉玲实施积极的抢救呢?倘若当初拒绝支付那三万元的手术费,或者是拖延一两天,说不定那老太婆早已命丧黄泉!即使是死者家属事后告上法院,最多也不过支付二十几万元的死亡赔偿金而已!可是现在,他们所面临的简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啊!
程保通默默地承受着妻子的责备,已经心乱如麻、万念俱灰,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程保通思忖,妻子所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呀!当初自己对赵玉玲实施积极抢救或许就是一个错误!既然赵玉玲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植物人,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任何知觉,与那活死人又能有多少区别呢?现在让她去死,岂不也是一种解脱?
程保通的理念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自那该死的车祸发生后,他一直对赵玉玲充满愧疚,无时无刻不在祈祷她能够早日苏醒过来!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诅咒她,希望她立即死去了!
他突然想起,以前曾在电视节目中见过这样的报道:某司机不慎将某人撞伤,但那司机不但没有对该伤者实施任何抢救措施,反而再度进行碾压致其当场死亡!程保通当初也曾对该司机的卑劣行为感到无比愤慨,可是现在想想,那司机的做法虽然过于残忍,但也有几分迫不得已啊!
程保通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也变得残忍起来了!
程保通继而又想,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呢?
他在网上曾看到过这样的报道:现在,西方大多数国家都把植物人看成是不可逆的,常采取所谓的“安乐死”加以处理。程保通也明白,我国至今为止尚未通过关于“安乐死”的立法,因而不可能对赵玉玲实施。可是,能不能采取其他的迂回措施呢?比如,立即中断对她的营养补给,她将会自然而然地逐渐死亡。即使是这样做,也不是全无道理呀!因为,据医生估计,赵玉玲清醒过来的几率不会大于5%!既然如此,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植物人花费如此巨额的医药费吗?
然而,即使是采取如此做法,也必须首先征得家属的同意。可是,许大年会同意吗?
突然间,程保通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感到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与杀人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同程保通一样,妻子罗斯敏也陷入烦躁之中。这天下课之后,她回到音乐教研室,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刚才上音乐课时,她弹钢琴给学生们伴唱,可她一再出错,同学们都以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她。学生们都知道,罗老师平时授课非常严谨,连半个音符都不会出错,怎么会整段音乐都跑调了呢?罗斯敏也曾试图集中精力再弹一遍,可是她仍然是力不从心!
自从得悉赵玉玲成为植物人之后,她感到了一种濒临绝境般的恐惧!
可是,该怎么办呢?
罗斯敏突然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意识,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应该趁早结束那植物人的生命!
厄运缠身(10)
可她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那虽然是一个植物人,但毕竟也是一个生命呀?怎么能随便就结束她的生命呢?自己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呢?况且,那植物人还是自己的丈夫一手造成的!
罗斯敏立刻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惶恐和恐惧起来!她觉得,自己居然动了如此邪恶的念头,岂不是太自私、太卑鄙、太残酷了呢?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任由那植物人继续存活下去,其后果将不堪设想,自己的家庭将永远沉沦于无边无际的泥淖之中!
而且,不妨采取换位思考的方法设想-F,那赵玉玲即使是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但作为一个植物人,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感觉,没有了记忆,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仍旧呼吸着的活死人而存在着!试问,这样的活法即使是对于她自己而言,还有任何的意义吗?
即使是对于社会公益而言,为了这样的一个活死人而消耗掉巨额的社会资源,也应该是不值的吧?
这样一想,早日结束赵玉玲的生命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此事非比寻常,理应与丈夫仔细商量一番才是。可是,罗斯敏转而又思量,丈夫一向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平时对于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都是瞻前顾后的,更何况像这样严重的事情!如果要干,就让自己独自去干好了,根本就不必与丈夫商量,否则只会有害无益!
罗斯敏终于打算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了!
可是,怎样才可以成功地结束赵玉玲的生命而又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呢?那可不是弹钢琴,而是真刀真枪地杀人!
罗斯敏伸出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白皙、纤细、修长而美丽的艺术家的手。这样的手本应该去弹钢琴的,可是现在却要去杀人!
罗斯敏凝视着自己的手,她思量着,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她陷于困惑之中……
自从得知赵玉玲变成植物人,程保通已经一连几天不曾去医院看望她了。他呆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着烟,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拒绝继续支付赵玉玲的医疗费用?因为那实际上就是一个无底洞呀!可是,倘若自己现在拒绝付钱,那许大年势必会来市政府大闹一番,这样会对自己的升迁带来不利后果。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突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那是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电话!医院方面通知他,赵玉玲的病情发生紧急变化,要他立即去医院!
程保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脑外科病房的医生值班室,医生告诉他,CT扫描发现,赵玉玲的颅脑中又发现了新的血肿,必须尽快手术。手术费用大约三万元。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月之前的手术不是已经将病人颅脑中的血肿全都取出了吗?怎么会又出现新的血肿呢?
医生解释道,人的脑组织外有几层保护膜,分别叫软脑膜、蛛网膜和硬脑膜。人体有若干对桥静脉由大脑皮质以垂直方向穿过蛛网膜下腔,继而进入硬脑膜下腔,然后进入矢状静脉窦内。在颅腔之内,大脑就如同岛屿一样漂浮在周围的脑脊液中。当外力造成头部剧烈震动时,脑组织就可能发生旋转运动,从而导致桥静脉在进入硬脑膜这一点上发生撕裂而出血。倘若一开始的撕裂并不严重,则难以被发现,因而会产生继发性的慢性出血。而对于老年人而言,其脑组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脑组织在颅腔内显得空荡荡的,有很大的移动余地。在这种情况下,外力就更容易造成桥静脉的撕裂。赵玉玲目前的硬膜下血肿就是桥静脉慢性出血所造成的。
医生继而强调,硬膜下血肿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倘若不立即进行手术,则会使脑压升高。一旦引起脑疝,进而使脑干受压,则可导致病人突然死亡。
程保通立即问道,如果进行手术,病人究竟能不能苏醒过来呢?
医生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病人苏醒过来的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但是非常非常小,很可能仍旧保持目前的植物人状态。但如果不进行手术,则必死无疑。”
程保通一边听着,一边暗自思忖,既然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像这样不死不活地勉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死了岂不是比活着更痛快些?手术还有任何的意义吗?可是,倘若不交手术费,赵玉玲的儿子肯答应吗?
半个小时后,在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屋里,程保通和许大年面对面地坐着。程保通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好像是难于启齿的样子。许大年横眼怒目地斜睨着他,目光中充斥着无比的仇恨。
程保通终于开口了,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继而说道:“今天我找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有屁快放,不必转弯抹角!”许大年的语调简短而且阴沉。
“主要是关于令堂的病情。我知道,这一切全都怪我不好,使令堂遭受到如此巨大的不幸!可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是无济于事的,关键问题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厄运缠身(19)
赵玉玲事件发生后,吴保德就感到有些儿心慌。他暗自思念道,自己每晚将办公室钥匙借与江兴涛,他该不会利用那电脑做出什么非法勾当吧?但瞬即又想道,那江兴涛看上去还算老实,况且他又不知道医院电脑系统的密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就在昨天,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昨天上午8时许,江兴涛突然向医院保安处请假,说是其母病重,必须立即回福建老家探望老母。吴保德中午才得悉这一消息,他想道,江兴涛平时与自己聊天时曾透露过,其父母都已经过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老母昵?该不会是借机逃走吧?
于是,吴保德立刻拨打了江兴涛的手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根本不接他的电话。当天下午,吴保德又接连拨打江兴涛的手机,但对方已经关机!
当天晚上,吴保德久久未能入眠,他越想越不对头,于是今日一清早就向警方报了案。
赵铁柱命手下立即赴电信部门查找江兴涛手机的踪迹。据调查,昨日中午吴保德打电话给江兴涛时,他虽然不曾接听,但相关数据表明,他的手机当时正位于云南省境内。这就表明,他根本没有回福建,他是在撒谎!
警方立即对业务科办公室的电脑进行了相关检查,但未发现任何疑点。市局的计算机专家们设想,作案者会不会已经将某些痕迹清除了呢?
从技术上讲,当人们删除计算机上的电子数据时,删除的并非是存储在计算机磁盘上的真实信息,而是将其在文件分配表的索引删除掉,于是,存储原文件的空间就被标上“可再利用”的标记。当人们存储新的文件时,就直接用新数据覆盖旧数据。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保障机器的处理速度。只要不曾存储新的数据,旧数据就不会丢失。因此,被删除的文件就可能被完全恢复。
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操作,市局的专家们果然从磁盘上发现了相关的木马程序,通过该程序,作案者很可能窃取了医院电脑系统的密码!
事实已经比较清楚,江兴涛很可能就是私自改动赵玉玲血型纪录的罪犯!当警方的计算机专家入驻医院后,他担心罪行败露而仓惶逃离!
可是,其幕后指使者又是谁呢?
警方对江兴涛的手机纪录进行了详细调查,可是,并未发现他与程保通、马志远、以及许大年的通话记录。
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他与上述三人没有联系,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完全有可能拥有另一个手机!
赵铁柱明白,只有抓住了江兴涛,才能查明其幕后指使者!
警方立即向云南省及其邻近地区发出协查通报,希望能够尽快将江兴涛抓捕归案!
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江兴涛仍然在逃。
关于赵玉玲医疗事故致死案,法院也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决:临渝第四人民医院必须支付死者家属死亡赔偿金等共计32万元人民币。
在这漫长的半年时间里,程保通夫妇可谓是度日如年!他们只知道江兴涛拿着他们的40万元正在逍遥法外,但他们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他究竟还能躲藏几时?
程保通夫妇非常清楚,警方或许很快就能够抓住江兴涛,但也可能在三五年内都抓不住他。而一旦江兴涛落入法网,他们夫妇俩也将随即锒铛入狱!因为江兴涛将会供出一切,而银行方面的汇款纪录和监控录像也可以证明他们的罪行!因此,只要那江兴涛仍然活在这世界上,便犹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能将他们夫妇俩炸得粉身碎骨!
程保通望着妻子那越发花白了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无限凄凉!他明白,厄运已经永久地缠在了他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