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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周扒皮一家

发布时间:2015-06-01   点击次数: 
导读:苦难周扒皮一家 1、周家的风水坏了 周扒皮的祖上,据传是一个大富豪。那时候周扒皮的祖上家产雄厚,仅周家的一块地,早上驾了牛马开始犁,犁到天黑才能到地顶头,然后住一宿,

苦难周扒皮一家

1、周家的风水坏了

周扒皮的祖上,据传是一个大富豪。那时候周扒皮的祖上家产雄厚,仅周家的一块地,早上驾了牛马开始犁,犁到天黑才能到地顶头,然后住一宿,第二天再犁回来。你要是有胆子,可以到周家的坟地看一下什么叫气派,占地十亩,四四方方,坟场里每一座坟头都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刻着死者的丰功伟绩,清一色仿宋体,有的墓葬还能打开,曾有胆大的好汉进去过,发现里面都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是菜油,一根棉捻子趴在锅沿儿边,火永远点着,那就是长明灯。要不为什么我们这里传说那墓葬里有一年人声鼎沸呢,后来才知道是外地一帮赌徒在那墓葬里赌了一个月,这又说明那墓葬很宽敞。坟场里长着的一棵大概有几百年的大树,没有五个人根本抱不过来,树权上老鸹们筑的窝足有十多个,树旁是一个巨大的坑,有人说那是万人坑,虽说没见过骨头骷髅什么的,但疹人,总之,这地方的阴森气派可不是吹出来的。

但周扒皮家现在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曾经是大户人家。村里的人们说,再过二年这家就绝户了,虽说过了好几个二年周家也没绝户,但人们坚信他们周家再不出二年肯定绝户,连周扒皮也信了,所以他总是焦虑不安。从我记事时起,就对周家怀着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要说也不止我一个人,很多和我年龄差不多的都有这个感觉。老人们说周扒皮的父亲周二葫芦在家行二,他们家的人从他开始,长相猥琐,身材佝偻,脾气暴躁,容易和人翻脸,即使是使唤牲口也从不珍惜,狗见了他们家的人都会哀号着躲开。周二葫芦弟兄七个,按村里的老年人讲,周二葫芦他爹抽大烟,老婆也抽,姨太太们也抽,儿子们当中有三个也抽,按说这样抽下来,金山也架不住,但老周家就是家产雄厚,怎么抽也塌不了。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的子孙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呢?还是村里的一位阴阳先生揭开了秘密。原来,我们村北面有一个叫万勇和的小村子,现在有几十户人家,民国年间其实就一户,好像是从山西祁县迁过来的,算个财主吧,但是买卖总不顺,娶了三房姨太太,老财主万勇和费了好大的劲儿,也不见女人的肚子鼓起来,看着一天天破败的家业,万财主慌了,深夜携大洋去找萨拉齐县最著名的阴阳先生茹老仙。老仙看在万财主没做过大坏事和那一包大洋的份上,亲自到他家看了风水,最后发现了玄机,就是万家大院正前方一里地的周家坟地,那个坟地太霸道,离老远看仿佛一座城堡,甚至能听到里面传出来车水马龙的声音,就和万勇和财主说,前面的周家坟地妨了你家。万财主怕了,给茹老仙跪地不起,哭着请求破解之法,并许诺再加大洋,还有三两上好的烟土。听到烟土,茹老仙浑浊的眼睛清了,说,看你心诚,我也就不再顾忌别的了,我有一法,照我方法在每个时辰的头上对着周家坟地把我给你画的黄裱纸烧了,连续三天三夜,不得中断,只要不被周家的人发现,就成了。说完,给万勇和当即画了一沓子符纸,取了大洋和烟土。茹老仙走之前对万勇和说,万财主,您虽付了钱,我却丢了命,这是天机,不可道破,好自为之吧!万勇和没太听懂,只是千恩万谢茹老仙,雇车送老仙回萨拉齐县城,然后照着老仙的法子偷偷地做了三天三夜。

第二年,万勇和家里就添丁了,一房一个,全是男丁,生意也顺利,家产迅速膨胀,万财主喜上眉梢,觉得这全是茹老仙的法力,当亲自登门拜谢。等他坐车找到茹老仙的家里时,却被告之老仙法力用尽,过世半年多了。万勇和这才想起茹老仙和他告别时说过的话,的确是天机啊!万勇和哭了一气,给茹老仙的家人留了些大洋就告辞回家了。邪门儿的事情发生了,他家兴旺了,对面的周家坟地却一年不如一年,看来果真茹老仙的法力起了作用,村里人讲,周家坟地先是莫名起了一场火,除了那棵几百年的大树,其他坟树全被烧黑,一下子坟地变得风水全无;接下来周家接二连三厄运不断,先是周二葫芦他爹在萨拉齐的一场惊天赌局中几乎输掉了所有的水地,只留下了不怎么长苗的旱地,然后抽大烟过量,死在了炕上;没几天,周二葫芦的六个兄弟和驻地的官军发生了冲突,除了周二葫芦,弟兄们全被官军射杀;又没多长时间,周二葫芦当官的伯叔们被日本兵的迫击炮轰成了肉末。据目击者说,日本兵厉害着呢,连傅作义将军都惧他们五分,退在河套地区不敢轻举妄动。周二葫芦连办两场半丧事,懵了,他找高人指点,原来是自家坟地的风水坏了,他亲自跑到坟地查看究竟,才发现他家坟地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座村庄。原来的一户人家发了,扩大了,而且,那村子的地势显然比他家坟地高出了许多,他跪在他家祖先的坟前,一抬头就感觉是给对面万老财跪着。周二葫芦已经觉察出什么来了,回到家里想取点钱找个阴阳先生看看,但他父亲的姨太太们压根儿理也不理他,都说世道不好,留点钱养老呢,搞什么迷信。周二葫芦一气之下,偷偷到后山里请了土匪朱要石,一夜之间就把他爹的五个小老婆全给卖了。朱要石白落五个女人,喜滋滋地和弟兄们先玩弄了一遍,然后卖到察哈尔的窑子里去了。

苦难周扒皮一家(2)

2、周二葫芦死了

咱们再说周家。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家中遭到如此变故,周家还是有点底的,但问题出在了那个土匪朱要石的身上。土匪这种货色一般属于畜生级别的,朱要石平时抢个小股国军啥的绰绰有余,不料一次喝大了,在弟兄们的撺掇下,壮着酒胆去抢日本兵,没想到日本兵的战斗力太惊人了,七八个日本兵架着追击炮将朱要石的一百多个弟兄轰得只剩下了七八个,要不是朱要石熟悉山里地形,他的小命恐怕也不保,眼看山里是混不下去了,这厮忽然想起了周二葫芦。一开始仅仅是向周二葫芦借钱,最后索性抢了周二葫芦的院子和其他家产。周二葫芦他娘气急攻心,蹬腿死了。周二葫芦惹不起朱要石,把他娘用张席子一卷埋进了周家坟地,好在朱要石对周家坟地没兴趣,周二葫芦没地方可去,只好住进了墓葬里。

经过几次重创,周家面目全非,早已不复当年财大气粗的境况。要不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呢,解放后,国家给人划成分,以周家当年的历史,周二葫芦将又一次遭灭顶之灾,结果是早已破败的周家只剩下周二葫芦一根光棍,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住在墓葬里,成了彻头彻尾的贫农,再加上村人善良,没人检举揭发,周二葫芦算是躲过了一劫。倒霉的是朱要石,住着周家的大院,霸占着周家的土地和牲口,平时没事欺男霸女,打鸡骂狗,运动一来,这小子首当其冲,被人民政府树作反面典型批斗完毙了。这时周二葫芦已经三十来岁,又搬回了周家大院,不过那大院已经充公了,他只是住在了从前的牲口房里。他家的境况实在太差,根本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一晃几年过去了。有一年,一个外地逃荒的疯女人赤身跑到了村里,嘴里呜里哇啦喊着,是侉子话,谁也听不懂,两只奶子在胸前晃来晃去,把薛家坡的男人们的眼睛给晃白了,那疯女人的大腿根还流着血道子,估计是月经来了,但她不懂拾掇,看见人就伸手要吃的,有的人给了,有的人没给,但周二葫芦肯定给了。疯女人转悠了好几天,没人愿意收留她,只好夜里睡在村中的草垛里,冷的时候就哆嗦着喊,喊得全村人心里发毛,周二葫芦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有起哄的村入夜里去听了房,甚至从破窗户眼儿里瞧见了周二葫芦压在那疯女人身上,那疯女人还哼哼唧唧呢,人们说,傻子也懂这天底下的好事啊!从此,这疯女人就和周二葫芦住在了一起,几个月之后,人们惊奇地发现,这疯女人肚子居然大了,又过了几个月,生了,是个女孩。那时的中国乡村还算民风淳朴,比如薛家坡,周二葫芦在村干部和村人的帮助下,算是组建了家庭。又过了一年,疯女人给周二葫芦生了个男孩,那时周二葫芦正在给一只打回来的野兔扒皮,女人生了,刚生下的婴儿和他扒了皮的那只兔子一样,索性他就给孩子取名扒皮。周二葫芦命硬,就这样大概过了十几年吧,周二葫芦的两个孩子都慢慢长大了,让人们惊讶不己的是,周二葫芦的这两个孩子完全没有搭上他们那个疯妈一丁点特征。也就是说,周二葫芦的疯老婆没有给孩子遗传了疯子的毛病,看来,疯女人一定是后天疯的,不是先天从娘胎里带来的。

又过了一些年,中国的联产承包制开始了,但周二葫芦没等上这好日子,他已经很老了,那个疯老婆似乎不太疯了,疯老婆总共给周二葫芦生了一个闺女,四个小子,闺女叫白凤,儿子们从周扒皮开始,依次叫脱皮,扯皮,无皮。他们家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相和身材实在难看,男的面露凶相,女的歪瓜裂枣,都挤在牲口房改造成的房里,书也从没念过,大字不识两个,女的总也嫁不出去,男的总也找不到对象,一晃岁数都大了。但周二葫芦和疯老婆从来没有着急过,他们知道,着急也没用,他们家那条件,就是猪也不会看上的。

有一次,周二葫芦的老婆,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周二葫芦没钱,不给看医生,儿子和闺女早就看不惯他们这个疯娘了,疯女人吐了一夜,拉了一夜,屎糊了一身。第二天早上,村里的好心人叫了赤脚医生来,赤脚医生一看,连说不行了,送城里医院吧,周二葫芦没理会,医生有点恼怒,拔脚就走,还是好心村人央求,医生才止了怒,给疯女人打了一针。说好点后第二天再来打一针就没事了,没想到当天夜里疯女人就断了气,村人看到死了的疯女人面带着笑容,都不由感慨,苦命人,算是熬出来了,死了好。周家没有办丧事,把疯女人用过的被褥裹了疯女人,周二葫芦就像埋他娘一样,也埋在了周家坟地。疯女人埋了没几天,周二葫芦把一女四男叫到炕头前,说,我想你们的娘了,她给我托梦了,说那边好凉,没有好吃的,想我了,让我去看看她,给她带点衣服和吃的,我就想去看你娘了。周扒皮说,爹,你是不是不行了?周脱皮说,爹,你要死了?周扯皮说,爹,你走哇。周无皮说,要死快点。闺女白凤哭着说,爹,你走了我以后咋办啊?周二葫芦严肃地说,你们这些枪崩货给老子听着,扒皮,你要娶了你姐白凤,白凤,你听见没,你弟弟扒皮就是你男人!白凤说,爹,那怎么行啊,别人会嚼咱们家舌根的。周二葫芦说,管毬他别人,爱嚼什么就嚼什么去,就这么定了,一来你丑得没人要你,二来反正不能让咱周家断了根。剩下的这几个枪崩货,老子就管不了啦,自己想法子吧!在儿女们的一片哭闹声中,周二葫芦睡在炕头咽了气。一伙人哭完了,周脱皮说,二哥,你有老婆了,你打发爹吧。周扯皮说,大姐,你有男人了,你打发爹吧。周无皮说,这牲口人家,还待着有毬意思呢。

苦难周扒皮一家(3)

3、肥水不留外人田

周扒皮连夜就和他姐白凤睡在一起了,他爹说得对,他们周家不能断了根,他也知道这事不合适,但他已经不能顾忌这些见不得人的教条了,女人的肉体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小时候就经常偷看白凤,尤其是白凤上完茅房提裤子那一幕。不过,周扒皮明白,这事,只能做,不能大张旗鼓,否则,村干部会干涉的,村人们会嚼舌根的。第二天,周扒皮把喂牲口的料槽子给扒了,将周二葫芦放了进去,然后套了牛车把他爹埋在了周家坟地,和祖宗们的气派不一样,碑是立不起了。周扒皮捡了几块砖头,堆在周二葫芦的坟前,算是记号。两个老人没了,周家的房子里好像宽敞了些,周扒皮又改造了一间牲口棚,算是他和他姐白凤的新居了,俨然过起了夫妻生活。周脱皮还在种地,周扯皮和周无皮把地包给村里其他人,换了些钱,到包头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去了。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周家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就那样,日出劳作,日落歇息,夜里周扒皮和他姐即他老婆睡在一起,倒也欢乐,这欢乐是他周家几十年从来没有过的。

第二年,白凤给周扒皮生了,是个小子。不知道周扒皮和他姐白凤是怎么想的,这消息让村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从未出嫁的大姑娘怎么会生了,是谁的?接生婆是外村的,接生婆收了二十块钱的接生费匆匆忙忙走了,走时给白凤留下一句话,怕长不大。周扒皮说,你走吧,长大长不大我们知道。周扒皮说完,总是有点心虚,又看了看刚生下的小子,脑袋似乎比一般人家的娃娃大了一号,身上散发着一股烩酸菜的味道。

周扒皮有了心事,他走在村里的时候,人们就问他,哎,扒皮,你姐怎么回事啊?周扒皮就立马翻脸骂问他的人,管毬我们呢,我们家的事关毬你们什么事昵,操你妈,谁说了不能生?又没违反计划生育,咸吃萝卜淡操心,哼,哼哼!周扒皮越骂,村人的兴趣就越大,说什么的都有,有鼻子有眼,有说是邻村放羊的光棍张扁二的,有说是谁谁谁家那个傻儿子于老三的,还有说是被萨拉齐看病的那个大仙拐二挠给强奸的,还有些其他说法,都有细节了,但都很难听。不过人们普遍认为拐二挠强奸白凤这个说法比较可信,这个拐二挠,平时就是个骚把头,老母猪都想上,更甭说大闺女了,以前就借给人家看病强奸过女病人,刑满释放后重操旧业,这狗吃屎的毛病还能改了?肯定是他。去年白凤跟上鬼那次,就是请的拐二挠来给叫的魂儿,叫了一上午才叫回来,肯定是那回,拐二挠趁机奸了白凤,白凤虽说丑,但那是黄花身子,不行,不能便宜了拐二挠这个牲口,得告他。满大街嚼舌头的女人一会儿就被自家的男人给骂回去了,有怀着正义感的男人们不忿,结伙去乡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的副所长王吉祥正闲着呢,他一听说出了这事,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老不要脸,妈个逼,驴鸡巴,老子打不死你才怪了。那天活该拐二挠倒霉,王吉祥刚喝了大酒还没过劲儿呢,喊了一个小协警,骑了摩托就去萨拉齐找拐二挠去了。拐二挠还在他的神堂里给人看病呢,王吉祥一脚踹开门,指着正装神弄鬼的拐二挠就骂开了,你妈个逼,拐子还耍流氓,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说着,上去一脚把正愣神的拐二挠从炕上给踢到了地下,小协警则二话没说,抡起地下的小折叠椅照着拐二挠一顿狠砸,拐二挠哇哇大叫,我怎么啦,我怎么啦,我怎么啦?王吉祥满嘴酒气,说,怎么强奸薛家坡那个白凤的,老实交代,要是不老实,王吉祥劈面扇了拐二挠一嘴巴子,把你那条腿也打断。拐二挠这才醒悟过来,错了,错了,王所,等等,打错了,根本和我没有关系,你冤枉人啊!放屁,不是你,是谁?王吉祥骂道。拐二挠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抹着头上的血,一拐一拐地说,你去问白凤去哇,不要问我了,谁的娃娃谁最清楚了。王吉祥愣了一下,谁的娃娃谁最清楚,对呀,我怎么忘了这茬了,这时才仿佛酒醒了,打错了?这事搞得,他妈的,这事搞得,没打疼吧?烂油瓶,你他妈的下手也太黑了吧,拿马扎打人,等我回去,不处理你才怪了。王吉祥开始把责任往协警烂油瓶身上推。行了,行了,王所,我没事,我没事。拐二挠爬上了炕,看病卜卦的顾客不看病了,开始看热闹。这事完了再说,另外你他妈就不要再搞封建迷信活动了,这是犯法的,懂不懂?王吉祥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转身叫上烂油瓶走了。

苦难周扒皮一家(4)

4、周白凤之死

王吉祥骑着摩托车越想越恼火,这他妈不是被薛家坡的那几个瞎鸡巴报案的人耍了,不行,老子得去找他妈的这伙子人算账去。王吉祥找到那几个报案人的家时,火气又消了,白凤的确生了小孩,关键是白凤没有出嫁啊,他思忖,这事蹊跷,不搞清楚绝不收兵。王吉祥先找了村支书赵耀西,村支书说这事我还一直迷糊呢,不行咱们一起去找白凤调查去。

王吉祥和赵耀西两个人就一起进了周扒皮的家,赵耀西说这是咱们乡派出所的所长王吉祥同志,来调查村计划生育情况来了。赵耀西故意漏了副字,让王吉祥高兴。王吉祥顺着说,是啊,是啊,我也临时兼一下这个工作,来调查一下你们家这个情况,据我所知,白凤还没男人啊,怎么就有了小孩呢,这不符咱们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啊,得说明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到公安局走一趟。周扒皮慌了,一下跪在王吉祥和赵耀西的腿前,砰砰砰磕起头来,满脸鼻涕眼泪,我不是人,是我爹交代我们这样干的,让我娶了我姐,说给周家留个根儿,我该死,我该死,这事和白凤没有一点关系,你们不要抓她。王吉祥和赵耀西当时就瞠目结舌了,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这,这……果真,果真这……这不胡闹吗?周扒皮还在地上磕头,白凤则在炕上旁若无人,好像这事真和她没有关系似的。行了,别磕了,你娘的逼,牲口人家,丢你祖宗的脸。赵耀西手指着周扒皮的脑门骂道,王所,你看这咋办啊?咋办个毬,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王吉祥这回彻底酒醒了,他也明白了这事根本就不在他职责范围之内,扭头出门,一脚油门就消失了。赵耀西也没招了,只好说,扒皮,你过几天给娃娃上了户口吧,这事,这事……咳,咳,我也走了。说完,赵耀西垂着脑袋回家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强奸了白凤。赵耀西回到家里,老婆问,到底是谁的?赵耀西神秘地说,这个呀,你他娘可千万别说出去,羞死人了,白凤生下的娃娃是扒皮的,丢死他祖宗的脸了。赵耀西的老婆一听这话,嘴张开就再没合住,露出来的一颗大金牙在昏黄的屋里闪闪发光。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白凤的孩子其实就是周扒皮的。赵耀西老婆这个烂喇叭的绰号还真不是白给的,她不到一晌午的时间就传遍了全村,气得赵耀西浑身发抖。就在人们开始把白凤和周扒皮的事当成了生活中的调料时,周扒皮他们这个奇怪的家庭迅速作出了激烈的反应,白凤死了。

支书赵耀西喝令民兵控制了周扒皮,保护好现场,自己骑自行车去乡派出所报了案。又是这一家子,妈的,还让人消停不?副所长王吉祥嘟嘟嚷嚷,骑着摩托领了协警烂油瓶到了现场。勘察的结果是,白凤是自己上吊死的。这个结果应该是令人信服的,没人会来谋财害命,更没有人来讨账劫色,白凤是羞死的,或者说,白凤是被村人给嚼舌根嚼死的,知耻而后勇,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白凤算是活明白了。这事就这么处理了,民兵放了周扒皮,赵耀西送走王吉祥,返回来对周扒皮说,赶紧打发了吧,太可怜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听懂我的意思没?斜眉肿眼的周扒皮点了点头,听懂了。然后,周扒皮解下了白凤,用白凤睡过的被褥包裹了白凤,捆了绳子,背进了周家坟地,埋了。埋的时候,周扒皮说,白凤,姐啊,兄弟我对不住你,娶你不是咱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去了那边不要怪爹,怪我就行了,我肯定会去那边找你的,但不能再和你结为夫妻了,这是羞死先人的事,你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吧。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扒皮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他的儿子在慢慢长大,和他一样,不哭不闹,翻着白眼看人。人们觉得这父子俩太可怜了,有人给他们送点吃的,送点穿的,周扒皮从不拒绝,但也从没表示出一点感谢的意思,甚至,他觉得这是人们欠他的。周扒皮的儿子长到七岁的时候,周扒皮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孩子没有听觉,也从不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不会从他的嘴巴里蹦出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个聋哑人,最可怕的是他这个儿子有个毛病,每天只要有空,在家就用头撞墙,在屋外就用头撞树,撞一切比较硬的东西,比如马车辕子,充气车胎,铁锹把,犁铧,铁簸箕,等等。周扒皮每次看到儿子这样,就上去拉开,一不留神,儿子就又开始撞墙了,一下,两下,三下……周扒皮哭了,又去拉儿子,不让他撞,儿子就不撞了。这蹊跷的事情传到村里,村里有好心人看了,说,这是跟上大头鬼了,鬼魂附在了孩子身上,孩子还小,抗不过鬼,需要找个大仙来驱鬼。周扒皮就应了,跑了三十多里路,请到了包头郊区最著名的大仙白二板。白二板的名声在包头可谓三十年屹立不倒,就连市政府当官的都坐着小卧车来看官运,大老板则是来看财运,平头百姓大多来瞧病,这么说吧,凡是看了的都挺灵验。一般来说,找白二板不预约根本就轮不上。但白二板是有慈悲心肠的,她给自己定下一个规定,每个月要白看一个人的命运,白二板说这不是她要这么做,是狐仙附在了她身体上,让她这么做的,她得遵她狐仙师父的嘱咐,至于谁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可就真凭运气了。那么,运气正好落在了周扒皮身上,他一进白大仙的门,没等张嘴,白大仙闭着眼就说话了,你姓周,家有患儿,蛆虫入脑,疼痛难忍,头撞墙,心绞痛,好,现在就走。

苦难周扒皮一家(5)

5、儿子死了,兄弟死了

这么厉害的大仙?薛家坡的村人们听说周扒皮请大仙的经历,都服了,大伙儿想等白大仙给周扒皮的儿子驱完鬼魂后,顺便给自己也瞧瞧病。村支书赵耀西本来想阻止这事,送孩子到医院,可白大仙的名声他知道,不敢轻举妄动,猫在家里没出来。白大仙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周扒皮家,周扒皮的儿子正翻着白眼呢,今天倒是奇怪,好像知道大仙来给他驱鬼瞧病,没有拿头撞墙。白大仙看了两眼周扒皮的儿子,问,你是红红吧?周扒皮的儿子点了点头。这下把人们给震住了,就连周扒皮也不敢出大气了,他的儿子根本没有名字,他从来就没想过给取个名字,白凤死后,他就叫儿子白凤,没想到儿子是有名字的,叫红红。白大仙让周扒皮拿碗水来,放在了红红的面前,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碗水渐渐红了,像血一样。白大仙开始唱了起来,村人们听了半天听不懂,只有不懂词才显得大仙神通广大。就在人们懵懵懂懂听得入迷时,白大仙的歌声戛然而止,好了,那作祟的东西走了。周扒皮眼泪闪闪地问,大仙,啥东西啊?人们也跟着问,大仙,啥东西啊?白大仙说,是蛆精,你周家祖上干过不干净的事,死了不能到冥界,转不了生,最后跌落在粪坑里,变成了蛆,最后爬进了红红的脑子里,红红头痒,只好拿头撞墙。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把蛆精逼走了。人们彻底服了大仙,那红红以后没事了吧,不会再发作了吧?白大仙说,没事了,我的狐仙师父在我身上,他说没事就没事了。然后白大仙上手捧起还在翻白眼的红红,凑上脸去上下左右瞧了一遍,说,干净了,没事了。正当人们如释重负的时候,忽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红红往后一撤头,像撞墙那样,猛一下撞在了白大仙的面部,大仙的鼻梁当时就断了,好像有谁还听到了咔嚓的声音,白大仙一时满脸是血,鼻血流个不止。瞬间,人们惊呆了,白大仙也呆了,捂着脸哇哇叫唤着。红红根本就不理这茬,继续翻着白眼撞墙去了,仿佛眼前这情景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白大仙自从被红红撞断了鼻梁后,法术就不灵了,找她转运求财看病的人日渐稀少,再后来,白大仙就不给人看了,她说,我师父回去修炼去了,这一修炼就是五百年,等修炼完再回来,我还会给你们瞧的。

问题是红红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撞墙也撞得劲儿更大了,终于又过了一年,红红死了,按照红红的症状,有点医学知识的人说,红红的脑子里的确进了蛆,是脑蛆,估计是吃了米猪肉得的。周扒皮这回看起来真有点伤心,但他没哭,用红柳篱笆编了一个小棺材,一个人背进了周家坟地,埋在了白凤墓旁。

埋了红红,周扒皮身边的亲人就剩下周脱皮了,扯皮和无皮自从去包头打工,就再也没有了音信。周扒皮和周脱皮兄弟俩就搬到了一起,好歹能省点烧火的煤和点灯的电费。第二年春天,马上要农忙了,有一天,周扒皮刚起炕,支书赵耀西就匆匆忙忙踢开了他家的门,说有电报。周扒皮不识字,让赵耀西念念,赵耀西说,念就别念了,你兄弟出事了,让你赶快去趟包头。周扒皮说,我不认得包头啊,我不知道包头在哪儿啊,我怎么去啊?赵耀西说,倒也是,这样吧,我和你去一趟吧,不管怎么说,他俩也是你的亲兄弟,关键时候还得你老大做主,你收拾一下,咱们马上走,脱皮,你把家看好。周脱皮嗯了一声。

赵耀西和周扒皮去了包头的工地上才知道,周扯皮和周无皮这兄弟俩在这几年中都学了一身手艺,扯皮学了电工,无皮学了瓦工,这是个国家重点工程,持续建设时间长达十年,只是工程转手承包了好几圈,兄弟俩挣的钱都是账。赵耀西拿着电报找到了工头,工头啥话也没说又把他们领到了经理部,一个胖胖的操着北京口音的人听说是薛家坡的人到了,握手寒喧后说,我也就直说了吧,周建军和周建兵二人在我们公司一直表现突出,没等胖经理说完,赵耀西问,周建军和周建兵是谁啊?哦,胖经理说,看我,是周扯皮和周无皮,这名字太难听,我们建议给改了,他俩本来一直干得很好,我们正准备提拔呢,前几天工程工期太紧,周建军,哦不,周扯皮在拉电线时不慎触电,他兄弟周无皮没有这方面的救人经验,去拉他哥,结果就……就都烧焦了身体。赵耀西一听,头发差点炸起来,这,这,这……这可咋办呀,没给你们造成损失吧,他们家太穷了,怕是赔不起。周扒皮跟着附和道,是赔不起,真的赔不起。胖经理一怔,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哦,不,不是让你们赔,我公司的意思是,人死了不能复生,也怪我们的安全措施没搞好,我公司决定,把他们这几年的工资给结了,再给你们家属送一万块钱慰问金,你们看怎么样啊,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再加点,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我公司能做到的?这下轮到赵耀西和周扒皮张大嘴巴了,不仅不让赔钱,还倒给咱们赔钱,你看,还是这国家的公司仗义啊。行,行,我看可以,我看可以。赵耀西替周扒皮把这个主做了。那好,李会计,胖经理冲屋外喊了一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庞经理?你去把那个拟好的协议书拿过来,再算一下周建军和周建兵的工资,顺便再取一万块钱来,胖经理说。好嘞,庞经理。女会计出去了。胖经理给赵耀西和周扒皮分别递了一支烟,并给亲自点着了,红塔山烟,二位不要嫌弃,呵呵,呵呵。一会儿,女会计进来了,还跟着一个拎着包的女的。女会计说,庞经理,我们算了一下,周建军和周建兵两人的工资共八万,他们已经支了四万,还有四万,这是您要的那一万,总共五万,您点点。哦,胖经理说,你们点过我就不用点了,二位客人点点,看够不够?胖经理看来是姓庞,庞经理把钱推到了赵耀西和周扒皮的面前,赵耀西和周扒皮哪见过这么多钱,脑袋点得就像鸡啄米似的,不用点了,不用点了,肯定错不了,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哪能错了,不是?嗯,那就好,二位觉得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在这个协议书上签个字,钱就是你们的了。庞经理说着给赵耀西递过一张纸,赵耀西拿起来装模作样看了半天,递给周扒皮,我看没问题,你看看?周扒皮用手捏了一下那协议书,像烫手似的扔开了,没意见,我没意见。那就签字吧?庞经理递给赵耀西一支钢笔,赵耀西让周扒皮签,周扒皮退后了,赵耀西说,你看,他不识字。庞经理说,那你替他签一下,让他按个手印也行。对,对,行,行。赵耀西在协议书上签了周扒皮四个字,然后抓着周扒皮的拇指,按了红手印。

苦难周扒皮一家(6)

6、周氏兄弟有钱了

一夜之间周扒皮和周脱皮有钱了。周扒皮打心底里感谢村支书赵耀西,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仅给拿回了钱,周扯皮和周无皮的烧焦的尸体还给就地火化了,而且火化费也是那个工地给出的,他们抱回了那兄弟俩的骨灰,周扒皮把骨灰装在了两个腌菜的坛子里,埋进了周家坟地,这回,周扒皮在赵耀西的建议下,立了两块薄石碑,上面刻了周扯皮和周无皮的名字。周家兄弟一夜之间有钱了,激动了几天几夜,兄弟俩虽然不识字,但钱的面额他们认得,数了好几天,在赵耀西的主持下,兄弟俩分了钱,周扒皮分了两万五,周脱皮分了两万块,周扒皮和赵耀西处理周扯皮和周无皮的后事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块,因周扒皮在处理这件事上算出力了,所以多分了五千块,周脱皮开始有点不高兴,但在赵耀西的说服下,最后也认了。接下来,支书赵耀西要给周家兄弟安排一些事情了,不,其实是一件事,给兄弟俩各张罗一个老婆。说媒的人跑断了门,都想挣点,按我们当地的风俗,说成一个媒,管媒的能挣二百块,问题是这两个兄弟除了有点钱外,其他条件太差了,没新房,人丑,家庭门风不好,晃荡了三个月,说媒的事就冷了。周扒皮给说媒的人说了,降低条件,只要是女的就行,寡妇也行,带着小孩的也行,岁数大点也行,岁数大点的带着小孩的寡妇也行,结果真来了一个老太太,差不多六十了,周扒皮感觉娶回一个老妈子实在不划算,就推了。手里有点钱了,周扒皮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幸福感来了,他一直弯着的腰终于挺直了,头也扬起来了,甚至还想用钱收买村里有些发骚的小媳妇儿,最终没有得手一次。

这年中秋节的前一天,周扒皮和他兄弟周脱皮商量了一下,说,今年咱们兄弟俩好好过上一个八月十五,我上城买点东西,咱俩每人出一百块,咋样?周脱皮开始觉得一百块钱多了,不想给,但既然二哥出了,自己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于是嗯了一声按数掏了。

周扒皮从薛家坡步行到了简易公路,简易公路也就是沙石铺就的那种,没有飞扬的尘土,靠着西兴地村。周扒皮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班车来了,他跟着跑了几步,上了车,车里人挨着人,拥挤不堪,周扒皮硬挤到了车窗边,能看见外面的景色。连周扒皮自己也很惊奇,自从有了钱以后,感觉身上都有力气了,其实,周扒皮也就四十来岁,平时无力,主要是贫穷的缘故。车子轰鸣着驶向萨拉齐,到了,周扒皮故意挤了挤,居然有人躲了他一下,让他感到了些许的得意,他漫步混入了滚滚的赶集人流,东瞧西望,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油然而生,他甚至在心里哼起了小曲儿,小曲儿从心里窜到喉管,最后从嘴唇滚了出来。

周扒皮买了些月饼和苹果,还买了一个大西瓜,特意还买了一瓶包头二锅头,在买酒的时候,他瞧见柜台后面的卷烟,他想起了在包头那个工地上胖经理给他和赵耀西甩出的那种烟,就是眼前的这个牌子,他要了两盒,一盒给赵耀西的,另一盒留给他自己的,红塔山,对,就是这个红塔山,好是好,就是有点贵,十二块钱一盒。东西有点多,零零碎碎不好拿,周扒皮就向售货员要了一只卷烟纸箱子,把那些零碎放进了箱子里,扛在肩上返回萨拉齐的南门,和其他等着回家的人站到了一起,等返回的班车。等车的时间太漫长了,周扒皮感觉像等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班车终于来了,但车上已经挤满了人,不过,有钱的周扒皮这回腰硬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他扛着箱子挤掉两个人就上了车,后面的人也就跟着上了车,车上的人越挤越多,已经挤不下了,但后面有人还在往上挤,司机说,猪三,不要让人再往上挤了,再挤就发不了车了。猪三是个大胖子,满脸横肉,应该是售票的,听司机这样说,便喊了,不要往上挤了,挤不下了,挤不下了,不要往上挤了。怕回不了家的人们哪还管这个啊,还在使劲往上挤,猪三毛了,妈的,说不要往上挤了,还挤,去你妈的,抬腿就蹬下车两个人。下面的人不敢上了,只是站在车门,看着满脸凶相的猪三。这时猪三抬眼看见了车厢里抱着箱子的周扒皮,抬手指着周扒皮喝道,你,拿箱子的,滚下去。周扒皮说,为什么?滚滚滚,拿个箱子占地方太大,猪三骂骂咧咧地,不由分说就把周扒皮拽下车了,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周扒皮马上去捡散落的东西,班车轰着油门,屁股冒着黑烟跑了。操你妈!周扒皮大声骂了一句。骂完后,周扒皮忽然又感到了全身从未有过的快意,操你妈!周扒皮又骂了一句,骂人的感觉简直爽死了。他周扒皮不愤怒了,扛起纸箱子,沿着沙石路,他决定步行回家。

苦难周扒皮一家(7)

7、捡了个闺女

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八月十四的月光也是很亮的,照在大地上,就像家里的灯光一样亲切。走着走着,周扒皮感觉沙石路有点硌脚,索性从路基下的渠沟里走,渠沟里尽是野草,走起来就像走在了地毯上,绵糊糊的,走着走着,周扒皮的脚踢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小纸箱,小纸箱用一根细麻绳打十字结勒着。肯定是谁丢了东西,八月十四上城买东西,掉了,没看见。周扒皮思忖着,他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前面没人,后面的沙石路上有两个一前一后骑自行车的人,周扒皮迅速捡起了那个小纸箱子,塞进了自己的大纸箱子,若无其事地扛起,又走了起来。这回,他觉得自己的步子更轻快了,路过西兴地村,快到薛家坡的时候,他几乎觉不到脚底踩着东西,好像飞进了家门似的。一进家,周扒皮迫不及待地把大纸箱子放在炕上,取出了小纸箱子,开始解十字细塑料绳,周脱皮在一旁问,啥了?打开你就知道了,好东西,周扒皮得意地说。绳子的疙瘩系得很死,周扒皮索性直接扒了下来,打开了箱子,呀!周扒皮叫了起来,头一下大了,呀,周脱皮也跟着叫了起来,头发奓起来了。原来箱子里是个婴儿,似乎死了,一动不动。这下两兄弟慌神了,这咋办呀?周扒皮问周脱皮,周脱皮说,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呀,不行问支书吧?那你看着啊,我赶紧去一趟支书家,周扒皮小跑着出了门。

支书赵耀西自从和周扒皮办了周扯皮和周无皮的事后,突然觉得长了大本事,自己开始高看起自己来了,他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了一个项目,就是晚上喝上二两酒,周扒皮喘着粗气拉开了他的家门,他就知道又有什么事了,放下了酒盅,问,怎么啦?周扒皮看了一眼赵耀西的老婆,没作声,赵耀西说,说,咋啦,有毬大个事?周扒皮低低地说,我捡了个东西。啥东西?赵耀西老婆凑过来问。没你的事,赵耀西说了老婆一句,去去,你说,老二,到底捡了什么东西了?老二?赵耀西对周扒皮居然叫老二,周扒皮感觉自己立即提升了一个档次,说话也就从容了,是捡了一个纸箱子,你要不过来看看东西。说完,周扒皮扭头走了,他还惦记着那个女婴呢,到底死了没,心里没底。赵耀西怕出点事,扔下酒盅趿拉上鞋跟着周扒皮走了。

看着周扒皮和赵耀西一前一后进门来,看纸箱子的周脱皮才松了一口气,说,动了一下,就一下。赵耀西说,啥动了一下?周脱皮说,你过来看看。赵耀西把头伸到纸箱子边一看,先是吃了一惊,哪来的?周扒皮说是路上捡的。哦,哦,赵耀西哦了两声,然后伸手把婴儿从箱子里掏了出来,扒开了裹在身上的破布,说破布,其实就是一个男人穿过的破背心,是个女娃,赵耀西说,看,这儿还有个烟盒纸,看看,看看啊写了什么,这字写得快认不出来呀,我看看啊:好心人收留,我们感谢,生日八月十四!就是今天,就是说,这女娃是今天生的,给扔了。周扒皮问,谁家这么心黑啊?赵耀西说,不是心黑,肯定家里女娃多了,想要个男娃,把刚生的扔了,咱们村刘七十四不是就扔了一个吗?周扒皮连说,是啊,是啊,可怜啊。赵耀西忽然说,哎,你收下哇,反正你没儿没女,老婆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影儿,把这个娃娃养大,老了有个哭丧的。周扒皮觉得这主意不错,说,行,怕是没毛病吧,红红的事让我……你就不要提那事了,这个肯定没问题,咱们先抱回我家,让我老婆给照看一段时间,不过,衣服和奶子钱你得出,赵耀西裹起了女婴说。行,我出,我出。周扒皮跟着赵耀西抱着箱子到了赵耀西家,赵耀西老婆一看是个女婴,欢喜倒是欢喜,只是嘟囔奶水钱,赵耀西呵斥道,扒皮会给你的,老二现在是有钱人,看把你吓得。赵耀西老婆就不吭声了,马上翻箱倒柜取自家闺女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这么说,周扒皮就是有女儿的人了,尽管是捡回来的,有总比没有强,老了的确需要一个哭丧的,要不,像自己的姐姐白凤或者兄弟扯皮无皮那样,挺凄凉的。想了几遍,周扒皮就心气通顺了,那个奶水钱啊小衣服钱啊他认了,所以,他离开赵耀西家之前,给赵耀西老婆先留了一百块钱,还央求赵耀西给自己的女儿取个名字。赵耀西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叫周月亮,因为,周扒皮是在月亮地里捡的。第二天,有了女儿的周扒皮和薛家坡的全村人一样,过了一个实在的八月十五,那晚,周扒皮给赵耀西送过去了一盒红塔山,自己留了一盒,这就是说,周扒皮也学会抽纸烟了。

苦难周扒皮一家(8)

8、父女情深

周月亮在赵耀西老婆的手里过了一年后就到了周扒皮手里了,凭良心说,赵耀西老婆也算尽力了,又不是从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肉,每天周扒皮按时送来了打的牛奶,赵耀西老婆给锅里熬了,晾得差不多了,装在奶瓶里喂,半夜里孩子哭了还得哄着睡了,自己才能睡,够意思了,就凭周扒皮一个月给的一百块钱,她根本不会这么辛苦的,这全是为了树她男人赵耀西在村里的权威。一年后,周月亮能自个儿站起来了,说明长大了,最关键的是,这一年来,小家伙居然没得过啥病,大伙都放了心,是个健康人。接回自己家里,周扒皮就又当爹又当妈了,屎一把尿一把更不必说了。有一天,周扒皮在家里做稀粥喝,用筷头粘了几粒米喂到周月亮的嘴里,周月亮含在嘴里,看着周扒皮笑了,然后很含糊地叫了声爸爸,周扒皮端在手里的饭碗掉炕上了。他记得,自他和他姐白凤有了孩子红红以来,直至红红撞墙而死也没叫过他一声爸爸,现在,居然有人叫他爸爸了,虽然含糊不清,但他能听懂,那捡回来的孩子就是他的亲骨肉了。周扒皮抱着周月亮给周脱皮显摆,说月亮会叫爸爸,一开始周脱皮不信,周扒皮就和周月亮说,叫爸爸?周月亮又笑了,这次是冲着周脱皮含糊地叫,爸爸。你看,兄弟,是不是,月亮会叫爸爸,明年就会叫你三爹了。周脱皮第一次觉得这小家伙的确可人,就和周扒皮说,哥,要不给月亮买点啥?周扒皮说,不用,长大了有你买的,你死了月亮也会哭的,放心。周脱皮说,那就好,那就好。人一高兴,容易干出格的事,周扒皮为了庆祝周月亮会叫自己爸爸的事,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特制包头二锅头,一盒大青山烟,就去了赵耀西家,非要和赵耀西喝几杯,结果喝大了,踉踉跄跄回家时,不小心在路上绊了一跤,把右脚给崴了。按说,从小到大,我们谁还没崴过脚,崴了,揉一揉,在家躺上两天就好了。周扒皮也躺了,不过躺了两天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右脚踝处越肿越大,疼得要命,喊了周脱皮去叫大夫。周脱皮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崴脚,赶忙蹬了自行车去邻村请了大夫薛红毛。

在周月亮还不记事的时候,她无论怎么努力也不会想起她爹周扒皮的痛苦状。薛红毛跟着周脱皮来到周扒皮的炕前,周月亮正坐在周扒皮的身边使劲儿哭呢,周扒皮躺在炕上,脚踝肿得老大,正哼哼唧唧,看来是痛得够戗。薛红毛捉起周扒皮的脚踝仔细端详了半天,说,应该没什么问题,配点药就好了。然后给留下了一瓶正红花油,又数了一百粒去痛片,告诉周扒皮,每天早中晚三次把正红花油倒在掌心,双手合十摩擦,热了后就搽在受伤的地方,不出一个月,保证没事,要是平时疼得厉害,可以含一片去痛片,能缓解一下。周扒皮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给薛红毛拿了二十块钱。果然,一个月不到,就在周扒皮的两只手快搓薄皮了的时候,崴了的那只脚就好了,能正常走路了,周扒皮内心自然欢喜,逢人便说薛红毛的医术比大城市里大医院的医生都管用。按说,这崴了脚,本算不上是什么病,说白了,它压根儿就不是病,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得周扒皮不得不怀疑崴了脚也算病,而且还能带出其他病来。

发生了什么事昵?有一天晚上村里停电了,我们村经常这样,周扒皮以为停一会儿会来,就没当回事,就着黑灯瞎火给周月亮做饭。一般这个时候,小娃娃都会被一根绳子拴住,免得乱爬。因为不这样拴着,小娃娃刚学会爬啊或走啊容易掉在地上或锅里,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锅是连着炕的。你看,我说的这个不幸的情况被周月亮赶上了,那时,周月亮还不懂事,周扒皮把她拴在了炕上。周扒皮开始做饭,刚烧开水,准备下面条,灶火里的火不太旺了,灶圪牢里恰好没柴禾了,周扒皮就出门到院里抓柴禾,进出也就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周月亮掉开水锅里了。周扒皮吓得当时就跳了起来,马上扔下柴禾从锅里把周月亮捞了出来,所幸,父女俩的饭不多,锅里的水也就不多,周月亮滚落水中的一瞬间周扒皮就进屋了,烫伤了周月亮的胳膊背部和屁股,脖子以上部分没事。周扒皮吓得哇哇大哭,抱起了也吓得哇哇大哭的周月亮往赵耀西家里跑,赵耀西老婆一看这个情况,破口大骂周扒皮,然后马上拿了剪子剪开了周月亮的衣服。赵耀西的老婆有这个经验,几乎每年村里都要有一两个小孩子掉锅里,以前没经验,裹着衣服容易粘连,剪开了就不粘连了,牲口,赵耀西老婆对周扒皮喊道,赶快送呼市的二五三医院,别的地方治不了。赵耀西倒是很冷静,他让老婆先用泼了凉水的湿毛巾给周月亮沾沾身子,然后让周扒皮回家取点钱,他则出门叫小四轮车去了。等小四轮车到了赵耀西家门口的时候,周扒皮也带着钱来了。赵耀西说,咱们得连夜走,夜里十点钟之前还有一趟从萨拉齐到呼市的火车,咱们能赶上。开小四轮车的司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愣子,正年轻着呢,一路上猛跑,还真赶上了去呼市的那趟火车,总算半夜到了二五三医院。二五三医院是全国闻名的解放军医院,医生对这类因锅连炕导致的小孩掉锅里的事见得多了,加之周月亮属于不太严重的,所以,处理得也不错,至少不用植皮啊什么的,但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赵耀西看他们父女俩安顿下来,也就放心了,说他先回去,等周月亮好了,周扒皮直接回家就行了。周扒皮父女俩住了一个月,周月亮就基本好了,穿上衣服,从外面是看不来像烫伤过。周扒皮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分别去给几个医生护士道了谢,坐火车返回了萨拉齐,背着周月亮步行回了薛家坡。

苦难周扒皮一家(9)

9、周扒皮之病

周月亮烫伤这事,让周扒皮元气大伤,一来,他手里的钱全花完了,没想到呼市二五三医院这么贵,花钱像流水,就这还是医院看他们可怜,免了一部分呢:二来,周扒皮发现,他崴过脚的那条腿的关节处,有一个小眼儿,往外流脓呢。周扒皮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就是他背着周月亮走出二五三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感觉他的右腿关节处好像有虫子在爬,痒痒地难受。周扒皮停顿了一下,还痒,他弯腰卷起了裤管,一摸关节,摸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再摸,还是,他蹲了下来,卷高了裤管,才发现根本没有小虫子,而是,靠近关节下面的地方,肉上有一个小眼儿,正往外渗黏糊糊的液体呢。周扒皮把粘了液体的手指头支在了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味道,这是怎么了?他咕哝了一句,反正也不疼,也就没当回事,心想回去让薛红毛给瞧瞧吧,这里他娘的太贵了,看不起。回去之后,薛红毛给他瞧了瞧,说,估计是你挠痒痒,指甲长,又不讲卫生,给抠破了,感染了,配点药就没事了。周扒皮自从上次薛红毛给他治好了崴脚,就挺迷信薛红毛的,包括周月亮烫伤还准备让薛红毛瞧来着,主要是硬件太差才作罢的,所以这次腿上流脓的事儿,他是百分百相信了薛红毛。但是,这次薛红毛配的药没管用,反而有加重病情的趋势,周扒皮发现,腿关节那个地方上的小眼儿已经从米粒大发展成豌豆大了,流脓变成流黄水了,坐在那儿没事,但一走动就疼,这让他有点慌。他拖着这条流黄水的腿亲自上了薛红毛的家,哀求薛红毛仔细给他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上次配的药质量不行,还是药剂施用方法不对?薛红毛这回倒是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说,按道理它就是感染啊,怎么不见效呢,要不配点贵的,再打一针青霉素?周扒皮说,只要能治好,打两针都行。薛红毛给周扒皮做了皮试,应该没问题,然后褪了周扒皮的裤子,给他屁股上推了一针青霉素。这回,周扒皮感觉放心了,因为那针打得他疼,疼就说明有效,他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薛红毛,拖着流黄水的腿回到了薛家坡。

周月亮长到三岁的时候,周扒皮的腿还是没好,豌豆大的眼儿已经扩展成酸杏儿那么大了,还是流着黄水,并且散发出来一股恶臭,连周月亮那么屁大点的孩子都知道捂鼻子了,每天说,爸爸腿臭臭。自从给周月亮到二五三医院花完积蓄后,他手里就没钱了,又变回穷人了,地里那点收入也就够糊口,周脱皮看在亲兄弟的面子上,只借给了他三干元,而且还时时担心他还不上。这就是说,周扒皮这两年来基本没去正经医院检查过,薛红毛他是不再迷信了,有人给他指点说,你去找仙家看吧,兴许是跟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周扒皮也疑疑惑惑地听从了,打听到托克托县的大仙皇甫有钱很灵,就把周月亮托付给周脱皮,坐班车到了托克托县城关镇,找到了皇甫有钱。果然,皇甫有钱大仙那儿人山人海,他交了钱,排了两天队,才排到了皇甫大仙的跟前,说明了情况。皇甫有钱大仙是个大胖子,像一座山坐在炕上,身前是一个小香案,小香案上堆满了香灰,传说中的皇甫有钱正眼都没瞧他就说,祖坟地里有野鬼,右腿有疾流黄水。周扒皮懵了,说,大仙,我这腿咋办啊?皇甫有钱又说了,回你老家坟地,碑倒了要立正,腿折了要掩埋。周扒皮没听懂,还要问,就被大仙身边的小仙助理拦下了,给他撮了一包香灰,说,回去就水服下,下一位,你该走了。周扒皮觉得这趟来得冤了,盘缠路费不说,还花了369块钱的上香钱,就得了那么两句神神叨叨的话,悻悻地又坐班车回到了薛家坡。回来给指点他那个人讲了在皇甫有钱大仙的事,指点他那个人略一沉思,说,对了,皇甫有钱大仙到底是真神啊,他说到你的病根儿了,就是你腿上的病和你周家坟地有关系,你应该琢磨一下大仙的话,到你家坟地看看。周扒皮觉得有道理,就一个人去了他们周家坟地,还真让大仙说准了,他们家祖上的一块碑真的倒了,看样子是被闲逛过来的猪给拱倒的,关键是,也就是让他最惊骇的是,他亲手埋下的他姐也即他老婆白凤的坟,不知怎么回事也敞开了,白骨散了东一根西一块的,周扒皮不由得破口大骂,哪个灰牲口给爷刨的,全家非死绝户不可。骂归骂,该拾掇还得拾掇,他觉得有点对不起白凤,当初还是图省事,埋浅了,估计又是猪给拱的,当他捡拾白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皇甫有钱大仙说的话,祖坟地里有野鬼,右腿有疾流黄水,碑倒了要立正,腿折了要掩埋,难道,是我久不来坟地照料,是老祖和白凤怪罪我?白凤的骨殖满坟地乱扔,怕是野鬼了,看来,这是白凤怪我啊!周扒皮抱着几块白凤的骨头,开始一个人在坟地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越哭越觉得委屈,索性仰面朝天哇哇大哭起来。

苦难周扒皮一家(10)

10、周扒皮之死

按说,这坟地里的碑也立正了,白凤的骨头也重新埋了,大仙给的香灰也服了,周扒皮这腿该好了,但过了半年还是流黄水,原来杏儿大的地方扩得更大了,有周月亮的小手掌那么大,肉都翻出来了,疼得要命,地是下不成了。地要是下不成了,意味着周扒皮的吃喝拉撒有问题了,也就是说,周月亮的生活就惨了。赵耀西作为老村支书,除了一般性的帮助外,也一筹莫展,扒皮啊扒皮,你说你祖上到底做了啥坏事,把罪过全压在你身上了。说归说,尽量找人把周扒皮的地给包了,一亩地一百块钱,共八亩,一年能落个八百块钱。这倒还好说,关键是治病,谁也帮不了忙,只能任由周扒皮一个人每天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周月亮还小,在赵耀西的说服下,周脱皮必须负起三爹的职责来,赵耀西说了,你二哥估计快不行了,反正你没有老婆,无儿无女,周月亮就是你的了,以后养老送终兴许还能指望上呢。周脱皮一开始有点不愿意,总觉得是个负担,但赵耀西这么一说,觉得在理,就收下周月亮了。

在周月亮五岁的时候,也就是在她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的时候,她对她爹周扒皮临终时的痛苦状已经有了记忆。熬了几年,周扒皮终于熬不过去了,右腿完全溃烂,肉全部被黄水腐蚀了,白骨露了出来,看过的人都整夜睡不着觉。周扒皮因为痛苦难捱,每天吃大把去痛片,把胃都吃坏了,吃不进去饭,骨瘦如柴。死的那天,周扒皮精神略好了一些,叫周脱皮把周月亮叫到身边,周月亮自从跟着周脱皮生活后,几乎不怎么见周扒皮了,这也是周脱皮的心眼儿,有意疏远周扒皮和周月亮的父女感情,以培养自己和周月亮的父女感情。所以周月亮见到了躺在炕上像一根枯树的周扒皮时,不仅没有喊爸爸,反倒哭个不停。周扒皮枯槁的眼窝里也流出了泪水,但他已经很难开口说话了,他的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在流泪上了,只是哼哼了两声就闭眼了。周脱皮见他哥真的死了,就去把赵耀西叫了过来,赵耀西不紧不慢过来后,喊了两声扒皮,扒皮,不见反应,赵耀西就说,死了,买口棺材埋了吧,你家在这村里也没亲戚,就不要搭灵棚了,扒皮是个苦命人,这回其实是熬出来了,去阴间享福去了。周脱皮嗯了一声,说,那月亮就是我的闺女了?赵耀西说,那当然了。然后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周脱皮问,咋了,不行?不是,赵耀西说,我忘了告诉你,你哥就不要和你姐合葬了,那是不该的,你知道咋回事,单独葬在你兄弟旁边就行了。

周扒皮一死,在村人看来,这是周家向绝户迈进了最后一步,估计周脱皮也快了。就在人们等着周家绝户的时候,居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周脱皮娶了一个老婆回来,而且不到半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这下人们又有话题了,他妈的半年就生了,说明他老婆是带着肚子跟了他的,说明他老婆已经被人日过了,而且还生根发芽了。尽管人们传着周脱皮的闲话,但周脱皮不为所动,他坚信他老婆生下的孩子就是他的。爱串门子的人一般消息灵通,几次就打听出了全部,原来周脱皮老婆是乌兰察布市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的,那地方常年干旱,累死累活种地,一年下来也就仅够糊口。周脱皮老婆是个半傻子,他爹嫌她累赘,早早就嫁给了一个邻村的老光棍,那老光棍付出的代价是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积蓄。老光棍和半傻子过了半年就死了,倒不是病死的,是一次喝酒喝多了掉山沟里摔死了,这下,半傻子又回到了娘家。他爹一看傻闺女还带着肚子,越发急了,托人赶快再嫁出去,彩礼分文不收。这事就被周脱皮赶上了,怎么赶上的呢,就是那种人托人的链条太长了,托到了周脱皮这儿,周脱皮说,不要再寻人了,我看看,合适了我要了。就这么他把那个半傻女给领回来了。这下,周脱皮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加上半傻老婆,共四口人,绝户的事人们就不再提了。

周月亮长到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她有了一个傻娘的两年后,周脱皮还没把他送学校去念书,这倒不是因为周月亮没叫过半傻女人一声妈,而是这时候的周脱皮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不再担心死后谁给他哭丧的问题了。周脱皮对周月亮的态度开始变了,变得凶神恶煞,要不是村支书赵耀西严辞斥责他,估计周月亮早饿死了,对村支书的权威,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周月亮十二岁的时候,周脱皮的儿子亮亮三岁了,每天割羊草带弟弟是周月亮的主要任务,那个半傻娘倒是能勉强做个饭,虽说难吃了些,但总比没有饭吃强。周脱皮的老婆是个半傻,但亮亮不傻,也很听话,周月亮反倒很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的弟弟。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周脱皮每天忙农活,半傻老婆每天做三顿勉强能吃的饭,周月亮照顾着弟弟亮亮,晃荡着三年过去了。因为日子过得清苦,周脱皮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分的他兄弟的抚恤金自己花了一部分,被他哥扒皮借走了一半,人死了,还钱肯定是无望了。没钱的日子太难过了,所以他就迁怒于周月亮,经常动手打她。有一次,亮亮吃饭不小心把碗掉地上砸了,周脱皮就怪罪周月亮没看好亮亮,一个耳光抽上去,用力太狠,把周月亮从炕上抽到地下,当时就把周月亮跌哭了,怎么爬也爬不起来,连半傻女人都看不下去了,下炕抬起周月亮,扶到了炕沿边儿,周月亮疼得脸都变形了。周脱皮这才发觉不妙,马上跑腿叫了薛红毛过来,薛红毛的诊断是,左胳膊断了,需要打石膏挂绷带。村支书赵耀西的老婆闻讯过来把周脱皮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才催促薛红毛赶紧给周月亮打石膏挂绷带,这样,周月亮有半个月不能再干重活了。

苦难周扒皮一家(15)

15、周亮亮之死

周亮亮的确是在进城时遇上了本村的人,但不是朋友,以他的性格,他压根儿就没有朋友。酒倒是没喝,而是走到一起赌钱去了。听说呼市来了几个玩家,手艺很高,他们很感兴趣,没去买东西,就去场子了。去了场子一看,哪有什么玩家啊,纯粹是几个生葫芦,输钱就像流水,他们不由得眼热,上去押了两宝,还赢了二百多。几个人很兴奋,说明天还来押,因为后天这几个呼市的玩家就撤了,不如趁他们撤之前再押几宝,多赢点钱过年。第二天,周亮亮果然又去了,那几个玩家还在,不过第二天的运气就不如头一天了,没几下,他们几个就输完了,这下周亮亮傻眼了,急于翻本的他向场子上的款车借钱,同来的村人拉也拉不住,结果又输了,大概上了万,款车也不借给他了,还让他先把前面借下的钱还了。周亮亮又开始发狠了,他本来就输急眼了,就拿起宝盒子砸向了坐宝的,结果差点被看场子的几个人打死,他才知道遇上了更狠的主儿。周亮亮回到家里的时候,还领着要赌债的,呼市的玩家是撤了,但款车是本地人的。他们来到周亮亮的家先数了一下院里的牲口,羊三十五只,牛一头,猪一口,只见为首的秃头说,拉上车。周脱皮和他老婆一看这个架势,就和要赌债的哭闹,不让拉牲口,结果被进门的这几个人一顿耳光子扇哑火了。红了眼的周亮亮从家里拎出了杀猪刀就往上冲,没等抡起就被秃头一镐把打断了胳膊。周脱皮的老婆也不傻了,哭着说,我要告你们这些天杀的货。秃头冷笑了一声,就是法院院长输了钱也得还。村里来了很多人,包括曾经的村霸王八斤,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周亮亮的胳膊过完年三个月才好利索了。周脱皮和他老婆终究还是没胆去报案,连儿子亮亮都不行了,他们觉得这些人惹不起,就当吃哑巴亏算了。开春的时候,周亮亮和周脱皮说,爹,我再也不赌了。周脱皮说,嗯,好好种地吧。种了几天麦子和其他的东西,周亮亮的情绪好了一些。一天中午吃完饭,周亮亮对他娘说,活着真没意思。他娘没听懂,问他说啥呢,周亮亮又不作声了。第二天下了小雨,天空像个漏水的娘们儿在勾引良家少年,薛家坡的少年周亮亮喝了一瓶乐果,死了,那药原本是准备泡甜菜种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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