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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阿斯纳

发布时间:2015-06-01   点击次数: 
导读:保尔阿斯纳又来看我了。我料想他有苦衷。当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我好不容易才使他把隐藏在心里的苦衷吐露出来。他向我介绍了他的经历。 下面就是他说的话: 正如我对你说过的

  保尔·阿斯纳又来看我了。我料想他有苦衷。当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我好不容易才使他把隐藏在心里的苦衷吐露出来。他向我介绍了他的经历。
下面就是他说的话:
  “正如我对你说过的,先生,我父亲在外省当鞋匠。我们一共五个孩子,我是老三。父亲年迈时,我大哥已经成年,所以父亲得以告老退业。他家业微薄,与一个女人重婚。那个女人既无漂亮的外表,又无善良的心肠;既不年轻,也不富有。但是,她支配了我父亲的思想,损害了他的声誉,挥霍了他的钱财。父亲上了当,感到很不幸,尤其他又是个很钟情的人,那个女人行为极不检点,使他十分嫉妒。于是,他就像我们这个阶层里一般心情忧郁的人一样,成天以酒浇愁,借以麻醉自己。可怜的父亲!我们对他都很宽容,因为他实在令我们怜悯。我们知道,他过去是很明智,很和善的!后来,他终于完全不能自持了。他的性格完全变了,稍不称心,就向我们扑过来,揍我们。我们已经不是孩子,对这个忍受不了。再说,我们是在温柔的爱抚中长大的,习惯不了挨打受气。后来呢,唉!父亲又对我大哥产生了嫉妒心。
因为我大哥是个又漂亮又和善的小伙子,后妈向他献媚取宠,但大哥威胁说,他要到父亲面前去告发她。那女人于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就像悲剧《费德尔》①里的女主人公一样。尔后,我每次看这出戏就止不住落泪。后妈诬蔑我大哥对她动邪念。大哥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家,卖身顶替别人服兵役去了。
二哥预感到同样的命运将落到他头上,也背井离乡来到了巴黎寻找出路,临行时对我说,一旦他生活有了着落,就捎信叫我来。我和两个妹妹留在家里。
我的日子过得倒还算平静,因为我拿定了主意,不管那个恶毒的女人如何吵闹,我横竖不理她。我自有一套消遣办法,过去在学校里学的东西我还记得相当牢,每当店里没有活儿时,我就看书或者找一些废纸画画,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图画。但由于我觉得图画这玩意儿永远不会有什么用处,所以我尽量不把时间耗费在这方面。有一天,一位在我们那个地区漫游并研究风景的画家,向我们店里订制一双大号皮鞋,我被派去给他量尺寸。到了那位画家下榻的旅店里,我看见他窄小的卧室里的桌子上,摊着几本画册,便请求他允许我看一看。我这种好奇心引起了画家的注意,他塞给我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叫我凭想象给他画一张人像。我以为他想嘲弄我,但那支铅笔是那样黑,那张纸是那样光滑,能用它们画一张画多来劲!这种诱惑压倒了自尊心,我凭着想象画了一个人。画家把它端详了一会儿,并没有笑话我,甚至乐于把它贴在他的画册里,在上面写上我的姓名、职业和住址。‘你不应该继续当工人。’他对我说,‘你天生是从事绘画的。假如我处在你的地位,就会抛弃一切,跑到某一座大城市里去求学。’他甚至表示愿意把我带走,因为那位年轻画家是个善良慷慨的人。他把自己在巴黎的住址告诉了我,让我在心里想离开家时,就去巴黎找他。我感谢他一片好心,但既不敢跟他走,也不敢对他说的话寄任何希望。我回到店里继续与皮革和鞋子打交道,和父亲在一起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①拉辛一六七七年发表的悲剧,取村于希腊神话。费德尔是一个淫荡的女人,向义子伊普利特倾诉爱情,遭到拒绝,便在丈夫泰赛面前诬陷义子,致使义子被处死。——译者注
  “后妈很恨我,但由于我在她面前老是忍让,所以架老吵不起来。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我的已十五岁的妹妹路易松出落得很俊俏,并且发现左邻右舍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把路易松视为眼中钉,骂她是个小骚货,甚至比骚货还坏。然而,可怜的路易松就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一样纯洁,而且像我们可怜的母亲一样骄做。她绝望之下,把我教她不声不响地躲开的劝告抛到脑后去了,一下子火冒三丈,与后妈对骂起来,并且威胁说要离开这个家。父亲想维护路易松,但马上被他妻子制服了。路易松横遭了呵斥、辱骂。拷打。可怜啊!先生。我最小的妹妹苏栅纳也想站在姐姐一边,大吵大闹轰动了邻居。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天,我便一手牵着大妹妹路易松,一手牵着小妹妹苏栅纳,三个人没带一分钱,没带一件衬衫,顶着烈日,哭哭啼啼地徒步上了大路。我打算去找姨妈昂里埃特,她住在离我们那座城市四十公里远的地方。我一见到姨妈就说:
  “‘姨妈,快给我们吃喝吧,我们饥渴死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啦。’姨妈让我们吃了饭,我又对她说:
  “‘我给你把两个外甥女领来了,如果你不肯收留,她们只好挨家挨户去讨饭或回家去被打死。我父亲一共有五个孩子,现在统统离开了他。男孩子可以去找活儿干,凑合着活下去,但这两个女孩子,如果你不可怜她们,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我刚才说的两种可能性啦。’  “‘唉!’姨妈叹口气说:‘我已经年迈力衰,又一贫如洗。但是,我宁可自己去讨饭,也不能抛弃两个外甥女。再说,她们俩都挺乖,挺勇敢,我领着她们一块干活儿来口吧。’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可怜的姨妈拿出二十法郎,非塞给我不可,我只好接受了。然后我步行来到了巴黎。一到巴黎我就去找二哥让。他在一家修鞋铺里工作,为我找到了一份活儿。接着我就去找那位年轻画家。画家热情地接待了我,并且主动要借钱给我。我谢绝了,因为我有活儿干,可以口。但是,该死的美术已经在我脑子里扎了根,再也赶不跑。我多么希望去摆弄画笔,而不蹲在店里使鞋锥啊!我每天都这么想,一想就止不住唉声叹气。我在绘画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因为每当有空闲或每逢星期天,我总是要画几张人像,或者照着母亲留下的几本书里的图画,临摹几张,那位年轻画家经常鼓励我,并且免费给我上课,我没法拒绝他的好意。但是,我必须生活。拿什么东西来口呢?画家认识一位文学家,那位文学家让我帮他誊写手稿。人们都说我有一双灵巧的手,这话倒是不假,但我不懂文法。文学家口授了四五行,叫我写给他看看,结果没有错误。我阅读过不少书,因此粗略地懂得一点语文,但对文法一窍不通,又不敢说自己不行,生怕人家不叫我干。然而,我誊出来的东西,从来没出现过错误,这完全是靠认真二字。一笔一画地抄写,时间花得特别多。我醒悟到,应该挤出时间来自学语法,并且练习写作。结果果然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但由于睡眠太少,我病倒了。哥哥又让我回到他栖身的阁楼里去住,他一个人干活维持兄弟俩的生活。我所挣得的一点誊写费,统统买了药。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年轻画家,因为我亲眼看到过,他手头也常常很拮据。他还没有获得名望和金钱。我知道,他那颗善良的心会促使他接济我,就像他违背我的意愿,已经给了我不少帮助那样。我宁肯病死在床上,也不能再叫他破钞。画家以为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便趁着一个机会,赴意大利旅行去了,这是他向往已久的。画家没有来看望我就走了,带着对我的误解走了,这使我黯然神伤。
  “当我恢复健康时,我发现哥哥瘦了,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我们的一点积蓄早已罄尽,而且那家修鞋铺再也不要我们,因为我哥哥为了照顾我,好些天没有去上班。这是去年七月份的事情。当时天气酷热,我哥哥和我合计去做点小买卖,但我还躺在床上,身体仍很虚弱,连哥哥的话也没怎么听明白。我们听到了炮声,但兄弟俩谁也没想到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突然,门砰的一声开了,闯进来修鞋铺的两位工友,他们蓬头垢面,但很兴奋,跑到这儿来的目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约我们要么去送死,要么去赢得胜利。我问他们到底去干什么,他们回答说:
  “‘去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制!”
  “我立刻跳下床,身上穿着一条破旧的长裤和一件当睡衣的工作罩衫。让紧紧地跟着我。‘反正挨枪子儿死比饿死强!’他说。我们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到了一家军械店门前,几位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正在分发枪枝,谁要就发给谁。我们每人领了一枝枪,守候在一座街垒后面。一交火,我可怜的让就中弹牺牲了,直挺挺地躺在我身边。我失去了理智,变成了狂人。啊!我从来不曾想到,我居然是那样不怕流血。我浴血奋战了三天,腰带以下的部位全泡在血泊里。我浑身被鲜血染红了,不仅有别人溅的,也有自己的几处伤口流出来的。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负了伤。八月二日,我终于躺在医院里了,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当我从医院里出来时,处境之悲惨前所未有,心里面痛苦不堪。哥哥抛下我离开了人世,而君主制又恢复了。
  “我身体太虚弱,无法去找活儿干。再说,七月份那些日子,使我的头脑一直处于一种不可名状的亢奋状态。我觉得,愤懑和绝望似乎可以使我变成一位艺术家:我在梦寐中构思出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图画,挥笔把它们画在墙壁上。那些画简直可以和米歇尔·昂热①的作品媲美。我还阅读了巴尔比埃②的《讽刺诗集》,并且根据每首诗的内容,构思出一连串生动活泼的形象。
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身子轻飘飘的,差一点饿死了,却根本没觉得饥饿,这种状态照理是不能持久的,然而一种惊人的力量使它持续了好多天。我把周围的一切都置之度外,仿佛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全部包容在头脑里,脚、胳膊、胃、记忆力以及亲戚朋友,统统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沿着一条条街道信步游荡,完全漫无目的,但走来走去,不知道怎么总是到了墓地里。
我不知道自己可怜的哥哥是否已埋葬在那里,觉得哥哥和其他烈士反正没有区别,就双膝跪在那片土地上,哀悼哥哥的遗骨。我的脑子极其兴奋,不停地独自大声说着话,不知道在那些长篇大论的演说中到底说了什么。在多数情况下,似乎都是使用诗歌语言。那情形可能是很难堪,很可笑的,过往行人很可能都以为我是个疯子。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是偶尔听到自己的声音。每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我就竭力停止讲话,但怎么也办不到。我满脸汗水和泪水。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绝望状态居然还掺和着某种柔情。
我不是通宵达旦地四处游荡,就是坐在某处墙根的石头上,沐浴着月光,做着没头没尾的梦,就像躺在床上做梦一样。然而我并没有睡着,因为我在不断行走。我看见墙上或街石上自己的影子,在与我一道行走或手舞足蹈。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时警察竟一次也没有来光顾我。
  “最后,我遇到了一位大学生,我们曾在那位年轻画家的画室里偶尔见过面。虽然此时我像个乞丐,但他并不做视我,而是主动上前与我打招呼。

①米歇尔·昂热(Michèl-Ange,1475一1564),意大利画家、雕塑家、诗人。——译者注
②巴尔比埃(AugusteBarbier,1805—1882),法国诗人,——译者注
当时我丝毫没有在意,也不知道自己的衣着如何,我脑子里装满了别的事情。
我和那位大学生沿着河边的台阶,肩并肩地向前走去,滔滔不绝地和他谈论着绘画,因为我脑子里老是想着绘画。他对我的话似乎颇感兴趣,大概乐于和一位经历过那些光荣日子的亡命之徒一块招摇过市,从而让路边的闲人以为他也曾参加过战斗。当时,资产阶级出身的年轻人,多在节日里向流氓买一把马刀挎在身上,或者把自己探身窗口时不小心碰破了一点皮向别人显摆,借此炫耀自己。我觉得,那位大学生就有点像这样的吹牛者。他声称曾在某某街垒上碰到过我,并且和我说过话,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最后,他叫我与他一块去吃中饭,我也顾不得面子,立刻同意了,因为我有好多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了。中饭后,他去克吕尼馆参观杜佐梅拉尔先生①的古董陈列室,叫我与他一同去,我机械地跟随着他。
  “陈列室里琳琅满目的艺术珍品使我着了迷,一时间把全部忧伤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一个角落里,有几个学美术的学生在临摹杜佐梅拉尔先生收藏的搂花搪瓷器皿。我悄悄看了一眼他们临摹的画,觉得自己不会比他们画得差,甚至会比其中几位观察得更准确。正在这时,杜佐梅拉尔先生进来了。领我来的那位大学生认识他,立刻向他打招呼。他们走到一旁交谈了几分钟,从他们的眼神判断,我觉得他们肯定是在谈论我。由于吃了一顿中饭,我的神志比较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的穿着很讨人嫌,如果同来的大学生不为我担保,陈列室的主人很可能把我当成小偷。杜佐梅拉尔先生是个心慈面善的人,对于鼠窃狗偷之辈疾恶如仇,但对于表现出热情和忘我精神的穷鬼,却会施以恩惠,他走到我面前,问了我几句话。看到我愿为他工作,同时可能也考虑到我的狼狈处境,他当场给了我一些钱,说让我去‘买铅笔’,其实是解我的燃眉之急。他点了几件陈列品叫我临摹,第二天我就穿得干干净净,坐在那里工作了。我施展出全部本领,临摹的速度很快,杜佐梅拉尔先生很满意,表示继续雇用我。我很感激他,正是由于他的帮助,我才活到了今天。因为他不仅叫我临摹古董,而且推荐我进几家珠宝店,为珐琅首饰绘花鸟,为浮雕玉器画头像。
  “正是由于这些工作,我才能够从事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并且加入了德拉克洛瓦先生的艺徒们的行列。对于德拉克洛瓦先生,我一见面就钦佩得五体投地。我头一次去见他,向他表示想听他的课时,事先想到了带几张速写给他看看,他看过之后对我说。‘你画得确实不错。’有人告诉我,德拉克洛瓦先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居然这么夸奖了我一句;我应该感到自慰了。
我的确感到欣慰。他叫我第二次去,问我是否交得起学费。我回答说交得起,但话一出口,脸就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可能猜到了我有困难,也可能因为有人向他透露了我的处境,立刻说:‘好。你去公积金司库那儿交吧。’  “我很快就弄明白了,所谓向公积金司库交款,就是仅仅交纳课室和模特儿租金的份额,德拉克洛瓦先生本人分文不取,实际上是让我免费听他的课。因此,这位先生我终生不会忘怀。你等着瞧好了!
  “我向德拉克洛瓦先生学画快半年了,如果能够一直学下去,我多么高兴啊!可是,现在不可能了,我必须改行,再也不可能从容不迫地沿着这条最理想的道路走下去了,而急不可待地要找到一份工作,不管什么工作都行。”

①杖佐梅拉尔(DuSommerard,1779—1842),法国考古学家,其邸宅及其所收藏的文物于1843年由国家购买,改为克吕尼博物馆。——译者注
  说到这里,保尔·阿斯纳显然有些张皇失措,不能继续滔滔不绝、天真烂漫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了。他竭力寻找借口,但没有讲出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以说明自己为什么犹豫起来。他拿出他妹妹路易松的信给我看,信里谈到他们的姨妈昂里埃特最近的情况。那位好心的姨妈残废了,完全需要两个外甥女供奉了,两个姑娘白天外出干活来养活她。医生已宣判昂里埃特姨妈的死刑,断言她活不了三、四个月了。
  “一旦姨妈归了天,”保尔·阿斯纳说,“我两个妹妹怎么办呢?让她们在那座小城里孤零零地呆下去吗?那里除了昂里埃特姨妈,她们举目无亲。两个无依无靠而又花容月貌的姑娘,流落在那座异乡的小城里,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呀!再说,我父亲不会忍心让她们呆在那里。作父亲的职责会使他不忍心的。那么,我两个妹妹的命运就惨了:她们不仅会遭受后妈的虐待,而且可能被她带坏,因为后妈不止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因此,我没有别的办法,要么去那座小城里当苦力,厮守着两个妹妹,永远不离开她们;要么把她们接到巴黎来,供养她们,直到她们能够自食其力为止。”
  “你这些想法是正确的,也很周到。”我对阿斯纳说,“不过,既然你说你两个妹妹又健壮又勤劳,她们不会拖累你很久的。因此,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谋求到一个能带来那么高的固定收入的工作,只要能够弄到足够的钱,向她们提供来巴黎的旅费,然后在开始阶段帮助她们维持生活,不就行了吗?这并不大困难,你有一些朋友,会解囊相助的,我自己也……”
  “谢谢,先生。”阿斯纳打断我的话,“但是,我不愿意接受,因为我知道,一旦借了钱,就不知道何时能还清。我欠别人的情分已经太多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宽裕,我心里是有数的。我自己可以勒紧裤腰带熬下去,为什么要给别人增加困难呢?我热爱绘画,但不得不抛弃它,命该如此。为了使我继续从事绘画,你今天为我作出牺牲,但明天如果碰到比我更时舛命蹇的人,你可能就无力救助了。说到底,一个人只要能够本分地生活,当艺术家还是当苦力,有什么关系呢?对自己不应该过分珍爱。据说,有不少伟大的艺术家时时怨天尤人呢,因此必须有乐天知命的穷工匠才行啊!”
  我无论怎么规劝,都是白费口舌,阿斯纳已经铁了心。他需要每年挣一千法郎,并且需要尽快找到工作,哪怕当仆人也在所不惜。此时此刻,他唯一考虑的问题,就是要找到新工作。
   “但是,”我对他说,“如果我负责多揽一些活来:
  让你业余于,譬如弄些手稿来叫你誊写,或者揽些画来叫你画,你仍然坚持抛弃绘画吗?”
  “要是能办得到当然好!”他动摇了,但马上又 补充说:“这会给你添麻烦,而且毫无保障。”
  “无论如何让我试试吧。”
  阿斯纳和我握了握手,怀着既定的决心和难言的隐衷,告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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