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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之围

发布时间:2015-06-01   点击次数: 
导读:我们正和医生某君沿着香榭丽树林荫路往回走,一面向那些被炮弹击得百孔千疮的墙壁,向那些被机枪扫射得坑坑洼洼的人行便道,探询巴黎被围的历史;快到明星街的半元广场时,医


  我们正和医生某君沿着香榭丽树林荫路往回走,一面向那些被炮弹击得百孔千疮的墙壁,向那些被机枪扫射得坑坑洼洼的人行便道,探询巴黎被围的历史;快到明星街的半元广场时,医生停住不走了,他手指着那些环抱凯旋门,形成那样富丽堂皇气派的许多高楼大厦中的一坐楼房,对我说道:
  “您看见那边阳台上关着的四扇窗吗?去年八月,风暴灾难纷至沓来的那个八月的最初几天里,我被约请到那里诊视一个患急性中风的病人。病人就是儒弗上校,一个拿破仑帝国时代的军人,在荣誉和爱国观念上是个老顽固。战争一开始他就搬到香谢丽榭来,住在一套有阳台的住房里。您猜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亲自参予咱们军队的凯旋仪式……这个可怜的老人啊!维桑堡①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离开饭桌。在这张报告溃败的战报下方,他一读到拿破仑的名字,便像遭了雷击似地倒了下去。
  “我到的时候,看见这位当年的军人直挺挺地躺在卧室的地毯上,满脸通红,口眼全不动,就仿佛刚被木棒当头打了一下。他站起来,大概很高大;现在躺着,还显得非常魁伟。五官端正好看,一副很美的牙齿,一头卷曲的银丝发,八十岁的老人望过 去像六十岁……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孙女,泪流满面, 跪在地下。她面孔很像他。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看 上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两枚希腊古币,不 过一枚是古老的,带着泥土,周边有点模糊,那一 枚却是光彩夺目,清晰明净,完全保持着新铸成的 货币的光彩和柔润。
  “这个女孩子的痛苦感动了我。她的父亲和祖父 都是军人,父亲现在麦克-马洪元帅的参谋处工作, 此刻躺在她面前的这位魁梧老人的形象使她的脑海 里映出另一个形象,那个形象,其可怕处并不亚于 这个。我竭力劝她不要着急,可是说实话,我并不 抱多大的希望。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种地地道道的 严重的半身不遂症,八十岁遇上这种病症,治好的 可能性是很少的。
  事实也正如此,整整三天,病人 老是这样一动不动昏迷不醒。在这期间,莱舍芬①的 消息传到了巴黎。你当然还记得是怎样传来的。一 直到傍晚,我们大家都相信真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两万普鲁士人被击毙,普鲁士王太子被俘……我不知道什么神道显灵,哪一种磁电流过,这次全国欢乐的回声竟钻进了老人瘫痪症的幻境里面,找到了这位可怜的又聋又哑的病人;总之,这天晚上我走近他床头的时候,看见的不是前几天那个老人了。眼睛几乎有了光,舌头也不那么僵木了。他竟有足够的气力向我微笑,并且结结巴巴他说了两次。
  “‘胜……胜……仗!’“‘是的,上校,大胜仗!……’“我一面把麦克。马洪元帅辉煌胜利的详细情形讲给他听,一面就看出他的眉目逐渐舒展开来,面色开朗起来。
  “我一走出门,那个年轻姑娘面色惨白,正站在门前等候我。她呜呜地哭着。
  ①维桑堡是法国东北部一个城市,1870年8月4日,法国杜埃将军的一个师团被普鲁土军队消灭在此地。
  ①莱舍芬战役发生于1870年8月6日。法国麦克-马洪元帅以三万八千人抵抗普鲁士王太子率领的十二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我抓起她的双手对她说:‘老人家的命已经保住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几乎没有勇气回答我。原来莱舍芬的真实消息刚张贴出来,麦克-马洪元帅逃跑了,全军覆没……我们彼此狼狈地看着。她想着她的父亲而伤心。我呢,我想着老人,不寒而栗。毫无疑义,他是禁不起这个新打击的……可是怎么办呢?……只有让他保持住他的快乐,维持住那些使他复活的幻想了!……不过,那就必须撒谎……“‘好吧!由我来撤谎吧!’那位英勇的姑娘对我说,一面擦干了眼泪。
  “她喜气洋洋地回到了祖父的卧室。
  “她担负的这个责任是十分艰巨的。开头几天还好办。老头儿的脑筋还不健全,像个孩子似地任凭人哄骗。可是健康渐渐恢复,他的思路也清楚起来。那就必须先让他了解双方军队的活动,然后还得杜撰军事公报读给他听。
  这个美丽的姑娘日日夜夜伏在德国地图上,把小红旗插来插去,努力构思出一场光辉的战役,真叫人看着怪可怜的:一会儿是巴采纳将军向柏林进军,一会儿是弗洛瓦萨将军已到巴伐利亚①,一会儿是麦克。马洪的军队指向波罗的海海滨区。关于这一切,她经常请教我,我也尽我的能力帮助她,但是在这一场虚构的侵略战里,帮了我们忙的还是老祖父。在第一帝国时期,他征服德国已经那么多次!一切行动,他予先都能料到:‘现在他们要向这儿前进……你瞧,他们这就要如此如此了……’当然他的予见总是一一得到实现,这未免使他得意非凡。
  “倒霉的是我们尽管占领了不少城他,打了不少胜仗,他总认为我们前进得还太慢。这个老头儿的胃口可大了,总也没个够!每天,我一到他们家,总要听到一件新的赫赫战果。
  “‘大夫,我们打下玛央斯②了!’那年轻姑娘迎出门来对我这样说,嘴上挂着苦笑。
  “隔着门,我就听见一个愉快的声音对我高声喊道:
  “‘顺利得很!顺利得很……再有八天,我们就打进柏林了。’“那时,普鲁士军队离巴黎只有八天的路程了……最初我们商量了一下,是不是把他搬到外省去更好一些;不过,一走出大门,法国现在的情况就会把一切都泄漏给他,我认为他的身体还太弱,巨大打击引起的麻痹症还很严重,真情实况是不应该叫他知道的。因此决定还是留下来。
  “巴黎被围的第一天,我曾到他们家里,我记得我当时很激动,心里十分惶惑不安,当时巴黎各城门都已紧闭,战争就在城下,边界已缩短到郊区,这种惶惑之情是我们人人都有的。我进去的时候,这个老头儿正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在床上坐着,一见我就说:
  “‘喂!围城总算开始啦!’“我十分诧异,一面注意看着他,一面问道:
  “‘怎么,上校,您知道了?’“他的孙女急转过身来对着我说:
  “‘是啊!大夫……这是个了不起的消息……围攻柏林已经开始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正做针线活,拔针的神气是那么从容、安详……老人又怎能有什么怀疑呢?杀人的炮声,他是听不见的。这坐天翻地覆,灾祸重重的巴黎城,他是看不见的。他从床上窥见的是凯旋门的一面;在他的卧室里,围绕他的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拿破仑帝国时代的破旧东西,在那里非常有效地维持着他的种种幻想。
  ①巴代利亚是当时德意志联邦的一个邦。
  ②玛央斯是巴伐利亚的一个城市。
  先是大无帅们的画像,描绘战争的画图,婴儿装束的罗马国王①;随后是镶着镂花铜饰的直腿方角的高大长条案,案上陈列着皇帝的遗物,什么徽章啦,小铜像啦,罩在玻璃圆钟下的圣海伦岛②上的一块岩石啦,此外还有不少小画像,画的总是那位头发卷着细鬈儿、跳舞装束、黄色长袍、肥袖管窄袖口、眉清目秀的夫人……,所有这一切:长条案,罗马国王,大元帅,黄袍夫人,这位束腰带、上半身显得鼓鼓囊囊,具有1806年人们喜爱的庄重姿态的黄袍夫人……这位善良的上校啊,正是这种充满胜利和侵略的气氛,比我们能够向他说的话更有力,使他天真地相信柏林是在被围。
  “从这天起,我们的军事行动简单化了。攻克柏林,仅仅是一个耐心等待的问题。过一阵子,老头子实在太无聊了,我们就读一封他儿子的来信给他听,当然是假造的信,因为那时任什么东西也进不了巴黎城,并且自从色当③大败之后,麦克-马洪元帅的参谋处正移向德国某要塞去当俘虏。请想一想,这个可怜女孩的处境有多么悲惨狼狈:得不到父亲的片纸只字,只知道他已被俘,也许在患病,可是不能不用他的口气写出愉快的信,当然不很长,一个正在作战并且在被攻占的敌国境内不停前进的军人只能写这样的信。有时候,她实在没有这股勇气了,于是几个星期没有信来。可是老人不放心了,睡不着了。于是赶快又从德国来了一封信,她走到老人床头忍着眼泪,欢天喜地读给他听。老人一本正经地听着,忽而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忽而点头赞许,忽而批评指责,有不大清楚的地方,还给我们解释一番。不过他特别显得伟大的地方却在他给儿子的信中。他说:‘总也不要忘记你是法国人……对那些不幸者,要宽大为怀。不要让被征服者感到担子过分沉重……’信中是没结没完的丁宁告诫,一大堆可敬可钦的车轱辘来回转的话,都是关乎尊重私有财产,尊敬妇女等等大道理,简直是专为征服者予备的一部有关军人荣誉的地道法典。他在信中也夹杂一些有关政治的一般看法和向战败者提出的媾和条件。关于此事,我应该声明,他的条件倒不算苛刻:
  “‘只要战争赔款,别的什么也不要……把他们的省分割过来,又有什么用?……难道说能把德国改造成法国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很坚决的,我们感到他的话里有这么多的天真纯朴之气,这么伟大的一种爱国精神,听起来委实不能不叫人感动。
  “这期间,围攻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进展,不过,唉,不是围攻柏林,……那时正是严寒、炮轰、瘟疫、饥馑的时期。可是仗着我们的照拂,我们的努力,围绕他的有增无减的温存体贴,老人的安静生活一时一刻也没受到搅扰。
  一直到最后,我总有办法替他弄到白面包,新鲜肉。这些东西当然只有他吃得着,别人是没有分的;因此祖父进餐的时候,那种丝毫不应由他负责的自私自利多么叫人感慨,是无法想象的:老人坐在床上,下巴底下围着饭巾,红光满面,嘻嘻笑着;在他身旁的孙女,因为饮食不足而显得比以前苍白了,扶着他的手,帮助他喝汤喝水,帮助他吃这一切当时禁止食用的东西。老人吃下东西,有了精神。
  ①拿破仑的太子,一降生便被册封为意大利国王。
  ②拿破仑校囚死于此岛。
  ③色当在巴黎东北,1870年拿破仑三世被普鲁士军队大败于此,并被俘虏。
  卧室里暖暖和和很舒服,外面刮着西北风,窗前雪花飞舞着,老军人想起了当年他在北方经过的战役,于是第一百次地给我们叙说不幸的俄罗斯退却①,那时只有冰冻的饼干和马肉可吃。他说:
  “‘你能领会吗,孩子!我们那时吃的是马肉!’“她还能不领会吗!两个月来,她就没有吃过别的肉……不过老人的病一天一天地好起来,我们在病人身边的任务却一天一天地难起来了。他在官能、肢体方面的麻痹,到此刻为止对我们本是很有帮助的,现在却开始消失了。已经有过两三次,麻育门下的剧烈炮声惊得他跳起来,跟猎狗似地支起了耳朵;只好捏造出巴采纳将军在柏林城下最后的胜利,说是残废军人院中在鸣炮庆祝。又有一天,我们把他的床推到了窗户旁边——大概是布森瓦血战的那个星期四——他清楚地看到了格朗达梅林荫路上麋集着的国民自卫队。他便问道:
  “‘是哪一部分的军队?’“我们随着就听见他轻轻地抱怨说:
  “‘服装太不整齐!服装太不整齐!’“他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可是我们立刻明白今后必须多加小心。不幸的是我们还不够小心。
  “有一天晚上,我一来到他们家,那小姑娘就神色仓皇地迎过来。
  “‘明天,他们就进城了,’她对我说。
  “‘祖父的窗子开着没有?’我问。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经她一说,我马上就记起了,那天晚上,老人的神色确是很特别。很可能他是听见我们的话了。不过我们指的是普鲁士人,而老头儿心中想的乃是法国人,是他盼望了那么长久的凯旋:麦克-马洪元帅在鲜花丛里,鼓乐声中沿着林荫大路走过来,自己的儿子在元帅身边随着走,自己呢,站在阳台上,穿着军礼服,就像当年在鲁正①一样,不住向那些弹孔累累的国旗和火药熏黑的军旗致敬。
  “可怜的儒弗老人!他无疑地认为,我们为了不让他受到过大的刺激,一定会阻挡他目睹我们军队的游行。所以他跟谁也不提这个事,不过第二天,就在普鲁士队伍战战兢兢地踏上从麻育门到居勒里宫那条长街的时刻,阳台上那扇窗轻轻地开了,阳台上出现了上校,头顶钢盔,腰挎大马刀,米勒霍特①老骑兵的光荣而古老的全副军装都披挂在身上。我现在还奇怪,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突来的生命力竟促使他站了起来并且穿戴起来。我确实知道的,是他真的站在那儿,就在栏杆后面,并且十分诧异,为什么马路显得那么宽阔,那么寂静,各家的百叶窗都紧闭不开,巴黎凄凄凉凉像是港口的一坐传染病患者隔离所;到处悬挂旗子,但旗子是那么古怪,全白色带着红十字,并且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我们的队伍。
  “在一个短时间内,他可能认为自己弄错了。
  “可是没有弄错啊!在那边,凯旋门的后面,是一片分不清什么声音的嘈杂喧闹,一条黑线朝着初升的太阳走过来……随着,铜盔的尖顶慢慢地闪
  ①1812年拿破仑侵略沙俄,在莫斯科郊外遭到坚壁清野的抵抗,饥寒交迫,被俄军包围,溃不成军,仓皇遁走。
  ①鲁正是德国的一个小城,1813年拿破仑曾在此处粉碎俄德联军。
  ①米勒霍特(1768一1833)是拿破仑手下著名的骑兵将领。
  出光来,耶纳②的小铜鼓敲起来了,在凯旋门下响起了舒伯特③的凯旋歌,随着歌的节奏前进的是列队的笨重步伐和腰刀的撞击声!
  “于是在广场惨厉的静寂中,听见一声喊叫,一声凄厉的喊叫:“快拿武器!……快拿武器……普鲁士人……’同时,前哨的四个骑兵可以见到高处,阳台上面一个高大的老人摇晃着双臂,东倒西歪地站立不住,最后整个身子倒了下去。这一次儒弗上校真的死了。”
  ②耶纳是普鲁士的一个城。‘耶纳的铜鼓’意指普鲁士的军鼓。
  ③舒伯特(1797一1828)是奥地利著名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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