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
在巴黎街上,有不少衣服破烂、身上肮脏,逛来逛去的顽皮孩子叫“街溜儿”。他们身上没有衬衣;脚上没有鞋子;头上顶的是天空。
巴黎有许多这样的“街溜儿”。他们的爸爸妈妈干的都是非常劳苦的工作,过着很贫穷的生活,所以也就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的孩子。孩子上哪儿去玩啦,上哪儿去干什么啦,都没人管。巴黎穷人们的孩子是生活在街头上的。
夜晚的时候,巡夜的警察就能在空场子里、没完工的房子里、桥洞底下,成百的抓住这些小“街溜儿”。
自然,巴黎街头上的孩子们也就非常熟悉所有的警察。警察的外号他们知道,连想都不用想就能数给你听:这一个叫“奸贼”;那一个叫“坏蛋”;这一个叫“大个子”;那一个叫“滑稽鬼”。
虽然这样,参加“街溜儿”集团,可不是件简单事。叫他们瞧得起,那也不容易。有一位伙伴,曾经看见过一个从高塔上摔下来,因而得到了他们的尊敬。另一位是亲眼看见过一辆邮政马车翻倒了。第三位是因为他知道:
一个兵士差一点把一个资本家的眼睛弄瞎了。
“街溜儿”当然是些好吵闹的家伙。他们喜欢吹牛,常说:“喂,看看我的劲头多大!”对“左撇子”他们非常羡慕;对“对眼”他们也非常看得起。
现在要讲的这个是发生在一百多年以前①在巴黎的唐波里大街上,常常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那里游荡。同伴们叫他“加弗洛什”,他穿的衣服非常有意思:男人的裤子,女人的上衣。裤子不是爸爸给的,上衣也不是妈妈给的。他有爸爸和妈妈,可是爸爸对他并不关心,妈妈也不爱他。
这个孩子就是常爱在大街上溜达。
加弗洛什脸色苍白,手脚灵活,好吵闹,好讽刺人,天不怕,地不怕,在街上溜达着,大声唱着歌;有时候在垃圾坑里挖点什么;有时候也像猫抓麻雀似的,偷一点东西。这孩子脾气也挺怪,谁要叫他“街溜儿”,他就笑起来;谁要叫他“光棍”,他就生气。他自己没有家,没有面包,谁也不关心他,可是他却很快乐。
有时候他也想:该去看妈妈了。于是他就离开街道,顺着码头,走过桥,到了郊外的小屋子里。
加弗洛什回到家里,也同样地碰见了贫穷。一切都是很凄惨的,没有谁用笑脸欢迎他。他觉得冷清清,像空炉子一样。
每回他来了,就有人问他:
“你从哪里来的?”
他回答:“从大街上来”
每回他走的时候,也有人问他:
“上哪里去?”
他回答:“到大街上去。”
①指1832年6月5日巴黎工人暴动。
加弗洛什碰见了小孩子们
那一年,春天来得很早。三月的时候,天气一下子就暖和了。可是在四月突然刮了一阵透骨的寒风,于是又大冷起来。在巴黎,这是常有的事。
四月里一个很冷的晚上,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加弗洛什站在一家灯光耀眼的理发铺的窗前。加弗洛什冷得发抖。他脖子上围着一条暖和的旧头巾。
他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在欣赏橱窗里摆着的蜡制的模特儿①。这蜡制的女人头,梳着奇特的头发,还插着花。这头四边打着转,笑眯眯地向着街上的行人。实际上加弗洛什看中的是摆在窗子里面洗脸的肥皂。他心里在想能不能偷出一块来。巴黎郊区的理发师曾经买过他偷来的、价钱便宜的肥皂。加弗洛什卖肥皂得了钱,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加弗洛什是很精通这一门的,他管这叫做“给理发师刮脸”。
他一面欣赏着这蜡制的女人头,一面自言自语说:
“在礼拜二?不是,不在礼拜二……难道不是礼拜二吗?……是的,当然是在礼拜二。”
加弗洛什想起了,最后的一次午饭,还是三天以前吃的哪!
理发师在给一个资本家刮脸。一面气呼呼地留意着窗外面的野孩子。这孩子在寒冷中站着,手插在口袋里,脑袋里打着什么算盘。
突然,加弗洛什看见两个小孩走进理发铺。这两个孩子非常小:一个约摸七岁,一个约摸五岁。
两个小孩穿得不坏。不知道他们是要讨点什么吃还是问些什么事。
他们两个同时说话,又大声地哭嚷,谁也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理发师生气地转过身来,把他们推到大街上,一面用力地关上了门,一面还咕噜着:
“什么事也没有,只带进来一股子冷气!”
孩子们大声地哭着,慢慢地向前走。乌云布满天空,下起雨来了。
加弗洛什冲着这两个孩子跑去。
“孩子们,你们怎么的啦?”
“我们不知道晚上上哪儿睡觉去!”大的一个回答。
“就为这个吗?”加弗洛什说。“那有什么!就为这个哭吗?小傻子!”
过一会儿,他用着大人的语调,很柔和地说:
“跟我一块儿去吧,孩子们!”
“好,先生。”大一点的同意了。
小孩们信任地跟加弗洛什一块儿走着。他们不哭了。
走了一会儿,加弗洛什回过头来,冲着理发铺嚷道:
“没有心肝的东西,跟蛇一样!喂,听着,剃头的,我要把铁匠找来,叫他在你的尾巴上钉上铃铛!”
这个念头立刻使他激动了。他走过了水潭,看见了一个拿着大扫帚的老太太,加弗洛什问她:
“老太太,您拉着马溜达哪!”说着,加弗洛什一脚把街道上的雨水溅起来,溅满了行人油亮的皮鞋。
“流氓!”行人生气地叫喊起来。
①模特儿是用木头或蜡制的人的模型。
加弗洛什从头巾中伸出了他的鼻子:
“先生,您对谁发火呀!”
“谁也不是,就是对你!”行人说了。
“办公厅关了门啦!”加弗洛什说,“不接受您这个控诉。”
在一家大门口,他看见了一个冻得直抖的要饭姑娘。她约摸有十二岁。
“可怜的姑娘!”加弗洛什同情地说,“这块头巾你拿去吧!”说着,他就把那暖和的、毛织的头巾,披在小姑娘的肩上。
这头巾卷着的时候,看不出有多大。一展开来就把小姑娘从头到脚都遮掩住了。小姑娘奇怪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接受了这个礼物。
“抖,抖,抖……”加弗洛什冷得直抖。他说:“这个小姑娘会暖和了,她好像穿着大氅一样。”
他的脸发出了光辉。
在这时候下起一阵急雨来。
“还下雨!”加弗洛什大声嚷着,“不,我已经不打算再溜达了。”
他加快了脚步。
“我讨厌你!”他向着乌黑的天嚷着。
小孩子们也竭力地跟着他快走。
走到了面包铺门口,加弗洛什回过头来问:
“孩子们,你们今天吃了午饭吗?”
“先生,从早晨到现在就没吃过饭!”大一点儿的回答。
“你们大概是没有爸爸妈妈吧?”加弗洛什问。
“我们有妈妈,”大点的说,“可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们想在街上找点吃的,可是什么也找不着。”
“明白啦!”加弗洛什说,“狗把街上的东西都吃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
“你们丢了妈妈,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这不好,孩子们丢掉了大人,这太不聪明了!可是应该找点什么嚼嚼呀。”
别的他什么也没问。没有家的孩子,这有什么奇怪!
他站住了,很热心地摸着自己有洞的口袋。忽然,他带着胜利的神情抬起了头:
“放心吧,咱们一块儿吃晚饭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推着孩子们,走进了面包铺。他把钱扔到柜台上,嚷着:
“买五个小钱的面包!”
面包铺掌柜的拿起了刀子,正要给他们切一块面包。
“把它分成三块,”加弗洛什要求着。又很神气地说:“要知道,我们是三个人呀!”
面包铺掌柜的看着孩子们,打算给他们切黑面包,加弗洛什带着生气的神情嚷道:
“这是什么?要白的!要切最好的白面包,我请客哩!”
面包铺掌柜的笑了。
“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啊!”加弗洛什生气地说。
面包铺掌柜的给他们切了白面包。
“给你们,吃吧!”加弗洛什说着一面把面包递给孩子们。
两个小孩惊奇地望着加弗洛什,加弗洛什哈哈大笑。
“啊!他们不明白,他们是小孩。”他接着说:“吃啊,我的小鸟儿。”
加弗洛什想着,大点的对他了解,应该特别照顾一些,就把最大的一块给他,像大人似地说着:
“把这块放进你的小嘴里去吧!”
他自己拿了最小的一块。
小孩子们和加弗洛什一样,都是非常地饥饿。他们大口大口地嚼着面包。
他们站在门边,把顾客们过路的地方挡住了。面包铺掌柜的收了钱,气愤地望着他们。
“咱们到街上去!”加弗洛什说。
加弗洛什拉着大小孩的手,大小孩拉着小小孩的手。他们向巴斯的尔广场走去。
在大象那里做客人
在巴斯的尔广场上,那时立着一个奇妙的纪念物,现在巴黎的人们已经完全忘了。这个纪念物是一个非常大的、用木头和泥灰做成的象。
在它的背上有个很美丽的塔。这塔本来涂着绿颜色,但是由于风吹雨打,已经变成黑色了。
大象立在广场老远的角上。大象的前额很宽,它的长鼻子、象牙、塔、宽大的肩膀、像圆柱一样的腿,这些映照在布满星星的夜空里,显得奇妙和恐怖。
在广场的这个角上,微微有些远处灯火照过来的亮光。加弗洛什领着小孩子们说:
“不要怕,小孩子!”
他从围着大象的栅栏的裂口地方爬进去。一面拉着小孩子们也钻进去。
受惊的小孩子,顺从地跟着这个不相识的、衣服破烂的孩子。
靠着栅栏放着一架梯子。这梯子,白天本来是靠在附近的房子上的,现在加弗洛什就把它立起来,靠在大象的腿上。想不到这个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梯子顶端靠着大象的肚子,那里有个黑黝黝的洞。加弗洛什指着梯子和洞,对两个小客人说:
“攀上梯子,钻进洞去!”
两个小孩惊恐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加弗洛什大声地说:“你们害怕吗,小孩子们?”跟着他又说:“你们看我吧!”
他搂着大象的粗糙的腿,并不用梯子,一下子攀到那个小洞口,钻进去了,像是一条蛇一样,立刻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苍白的脸又在暗黑的洞中露了出来。
孩子们张着小嘴,看着他。
“喂,爬上来啊!看,这里多么好!你先爬吧。”他向大点的小孩说,“拉着我的手。”
小孩子们紧紧彼此倚靠着,他们对加弗洛什有点半信半疑。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最后,大的孩子决定了。小的看着哥哥已经爬上去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个大兽两腿的中间,他想哭,可是又不敢。
大点的孩子,在梯子的横梁上摇晃着;加弗洛什鼓励地喊叫着:
“不要害怕。对,对,就是那样!前进!脚放在这里,手上这儿来,加油!”
当小孩子刚刚靠拢加弗洛什的时候,加弗洛什就很快地用力抓住了他,把他拉到跟前。
“真是个好小子!”加弗洛什说。
小孩子钻进洞里去了。
“现在等等我。”加弗洛什说,“你喜欢坐就请坐下吧!朋友!”
他从洞里钻出来,敏捷得像只猴子似的,顺着大象的腿溜下来,跳在地上。他拉着小点的,扶着他到中间的梯子踏脚上,自己跟在后面。
“我在下面推着他上去,你在上面拉着他吧。”他向着大点的喊着。
小点的小孩,很快地就顺着梯子上去了,也钻进了洞。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来了。”
加弗洛什用脚踢开了梯于,梯子立刻倒到地上。加弗洛什拍着手掌喊:
“这就是我们的家,万岁!”
过一会他又说:
“孩子们,你们在我这里当客人。”
这个洞在外面是不容易发现的。因为它在大象的肚子下面,同时洞口又是这么窄,只有孩子和猫才能爬进去。
加弗洛什说:“首先,我们要对外宣布,我们没在家。”
加弗洛什在黑暗中不见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看,他对他的家多么熟悉啊!
加弗洛什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块木板子,堵住了洞口。
一会他又不见了。小孩子们微微听见了擦火柴的声音。
突然亮起来的亮光,使小孩子们眯起了眼睛。加弗洛什点的是在植物油里浸过了的灯芯。这叫做:“穷人的蜡”。这种蜡,烟比火焰多,叫人呛得慌。不过在它晦暗的光线之下,可以马马虎虎看得见大象的内部。
加弗洛什的小客人们,恐怖地向四面望了一遍。
在上头有很长的、发黑的梁。那里排列着并不太圆的粗横木。那上面残留着一些泥灰和密密的蜘蛛网。
小点的孩子倚偎着哥哥,悄悄地说:
“多黑啊!”
这句话使加弗洛什生气了。小孩子们那样的害怕,使得加弗洛什决定给这些胆小的孩子一顿训斥:
“你们在那里咕噜什么?你们不喜欢这里吗?也许是没叫你们到皇宫里去吧!你们做什么梦呀!哼,以为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哩!”
吵一阵有时也是有好处的。
小孩子们精神振作点了。他们走到加弗洛什跟前去,并且紧紧靠着他。
小孩子们对他的信任,又感动了他。加弗洛什不生气了,又有点可怜他们了。
“小傻子!”他向着小孩子们说,“在街上才黑哩。那边还下着雨,可是这里不下雨。那里冷,可是这里没有风。那边有人,可是这里谁也没有。
那边连月亮都没有,这里却点着蜡。”
小孩子们环顾四周,已经不再那么惊恐了。
“呶,快点。”加弗洛什说着,就推着他们,走进放着床铺的“房间”
里去。
加弗洛什的床铺是真正的床铺,有垫子也有被。
他的垫子是干草编的,被子是一件灰颜色的、暖和的新马衣。
在床铺的周围,有三根钉在地板上的长柱子。(这地板也就是大象的肚子)柱子上头是用绳子扎着的。铜丝网就围着那些柱子。网的下边又压上了大块的石头,因此穿过网是不可能的。
这个铜网,就像动物园里围着鸟笼子的铜网一样,加弗洛什睡觉的时候,就像睡在鸟笼里一样。
加弗洛什移开了石头,同时把铜网拉高了一点。
“孩子们,爬进去!”加弗洛什命令说。
他叫客人先钻进去,自己跟在后面;然后又把石头移回来,把入口紧紧地堵住。
笼子是很低的。他们三个当中,连那最小的也不能站起来。加弗洛什举着蜡照着。
“现在睡觉,”他说,“我要吹灯啦!”
“先生,”大点的孩子指着铜网问,“这是什么?”
“这是为了防止耗子。”加弗洛什很郑重地说。“这些都是从公园里搞来的。你大概知道,那里有个动物园,那里有很多网子,要多少,有多少。
要去搞,只要先攀过墙爬进窗,然后悄悄地溜进去,就可以搞到一大堆的网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马衣把小点的孩子包起来。小点的孩子喃喃地说:
“啊唷,多么好,暖和得很!”
加弗洛什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被子。
“这也是从公园里搞来的,”他说。“我从猴子那儿拿来的。”他用手指着又厚又结实的垫子继续说:“这是从长颈鹿那儿拿来的。”
静默了一会,加弗洛什又接下去说:
“那些动物们的东西真多,所以我从它们那里拿来一些。它们从来也没生过气,我对它们说:‘这是送给大象的礼物。’”
小孩子们又惊奇、又小心、又敬重地望着加弗洛什。他和他们同样是没有家的小孩,也只是一个人,可是他却这么万能。
“先生,”大点的孩子小心地问他,“您大概不怕警察吧?”
“记着,吃奶的孩子!不要叫他们‘警察’;叫他们‘打手’。”
小一点的孩子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了。加弗洛什又关心地给他盖好。同时,把一块旧布塞到他的头底下,当做枕头。然后转过来对大点的说:
“在这里好不?”
“啊,好!”大点的孩子回答,非常高兴地望着加弗洛什。
被雨水弄湿了的穷孩子们,现在有一点温暖了。
“你看,”加弗洛什说,“那你们刚才为什么还哭呢?”
他指着小的一个继续说:“小点的孩子哭还可原谅,可是大孩子哭,就真难为情啦!你是小牛吗?”
小孩子说:“我们不知道晚上上哪儿睡觉去,也不知道能找着什么样的房子。”
“听着,”加弗洛什说,“你永远不要再发愁啦,我爱护你们,你们会看见,我们将会多么快乐。夏天,我们同纳威(他是我的同伴)一块到塞纳河去洗澡。并且要光着身子在桥前面的木排上跑着玩。我们一块去看骨头人,他活着,陈列在爱里赛①。啊呀!那么瘦,那么瘦!这是你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我还要请你们上戏院,那些演员我都认识。我自己还在那里参加过表演。我们有几个小孩在一起,在一块布的下面跑,这块布算是海,我们做着浪,我也要带你们一块去表演。没有票就偷偷地溜进去看戏,我们一定会玩得很痛快的!”
这时候蜡油滴到加弗洛什的手指头上。
“见鬼!”加弗洛什嚷道,“啊呀,我的灯芯全烧完了。听着,我不能为了亮光再多花一个钱。既然躺下了,那就睡觉吧,说不定侦探们会透过窟窿看见亮光的。”
“还有,”大点的孩子小心地说(只有他一个敢和加弗洛什说话),“火星要是落在藁草上,把房子都能烧掉的!”
外面刮着大风,听得见雨点落在大象背上的声音。
“让它下吧,反正淋不着我们了。”加弗洛什说。“让它在房顶上叮冬叮冬地下吧!雨因为不能把我们弄湿,它生气啦!”
这时候又响起了雷声。小点的孩子叫起来,跳起来,几乎把铜网都移动了。加弗洛什回过头来哈哈大笑说:
“安静点,孩子,不要把房子弄塌了。这是很响的雷!美得很!雄壮得很!这比戏院子里的雷好得多哩!”
一会又隐没在门底下,不见了。一会又重新出现,迅速地跑着。一会又跑回来,举着拳头向敌人威吓着。他又开始搜集子弹带,把它们装进筐子里。同志们从街垒里惊骇地看着他。子弹追着他,但他好像比子弹跑得还快。他就好像在和死亡做捉迷藏的游戏一样。
最后,狡猾的子弹终于追上了孩子。加弗洛什摇晃了一下就倒下去了。
从街垒里发出惊骇的叫喊。加弗洛什微微抬起头,血流满了他的脸。他伸出了他的手,朝枪弹射来的那面,重新又唱起歌来。但是他没有唱完他的歌,第二颗子弹使他停止了歌唱。
这一次,他栽倒了。脸俯在街上,再也不动了。
小英雄牺牲了。